和自己相對的目光，如果他的目光有一絲的求饒的話，如果他的目光中有一絲悔恨的話，不，不，不必要求饒也無需悔恨，只要他的目光中只有自己，只是自己而不是別的任何人的話，自己一定會——

寬恕他。

寬恕他的虛情，寬恕他的假意。寬恕他看著自己的眼睛卻看著別人的事實！

可是呢，可是他太讓人失望了！

一次再一次的失望，換來的只會是絕望！除了絕望，還有恨！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讓我，如此的難過！

那一雙眼睛，那一雙說著：好自為之的眼睛！如果可以，真想將它挖出來，懸掛在自己龍榻之上！讓它們，鎮日，鎮日的只能看著自己！只能看著自己！

「陛下，時辰已到，您看是不是要下旨刀下留——」

「朕不是說過了嗎！殺無赦！」

哐當，被硬生生在手中捏碎的瓷杯慘遭波及的在地上摔了一個粉碎。

就像自己的心，捧在雙手裡，哭著喊著說求你眷顧，哭著喊著說求你收留！卻被你不屑一顧的摔得粉碎！

我的心碎了，你便也要粉身碎骨！

綻放出濃烈恨之火炎的雙眸，早已失去了一個十六年華少年，該有的溫度。

愛，讓人執迷。恨，讓人不悟。

「凌遲處死！」

咬牙切齒的四個字從牙縫中擠出，老太監錢同再一次為眼前這位小小少年的氣焰所震駭。這裹著千愁萬恨的話語，讓人毛骨悚然。

「凌遲處死！」

孫德厚將手中的令牌鏗然擲於地上，塵土飛揚，秋風悲吟。

劊子手接過士兵送上來的一壇老酒，猛灌了兩口，畢竟等下要幹的可不是什麼輕鬆的活！

三千三百五十七刀，需分三天完成。劊子手覺得這對自己來說是一項挑戰。畢竟開國以來，凌遲處死這樣的重刑還是頭一遭。

劊子手不知道眼前這個被漁網縛住全身的男人究竟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的事情。他只隱約聽人說過，這個淪落到如今境地的男人，曾經位極人臣權傾天下。更為荒唐的是，這個人曾經似乎是皇帝的師傅。

學生處死老師？這不是欺師滅祖麼！

呸呸呸，什麼欺師滅祖！一個是君，一個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管他是帝師還是帝他姥姥的，小皇帝挑中了你，今天想看你當眾作秀個千刀萬剮什麼的，誰還能說個不字呢？！

沾染了酒氣的刀，聽說能夠更快更利。劊子手將剩下的酒全部傾瀉，讓刀尖明晃晃的，反射出男人的身姿。

略顯凌亂的髮絲，沾染了些許塵埃的白衣。

他一生愛潔，竟不料臨走之時，卻是這般的邋遢。男人苦笑的搖了搖頭，也不曉得去了地下，他會不會又對自己冷嘲熱諷一番。

若是這樣，那就好了。

若是如此，只是再聽到他的聲音，管他是挖苦還是別的什麼，只要能再次看見他的唇，在自己眼前啟合。余願足矣。

一刀。

姜承言，一晃已逝十五載，你可還記得我？

兩刀。

姜承言，你的孩子，現在已經長大了呢！

三刀。

姜承言，你託付的事情，我藺清沼自認不負所託。

四刀。

所以，到了地下，你願意見我嗎？

五刀。

姜承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