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姜六兒正斜倚在貴妃榻上閉目養神，冬日午後郊園靜，時光如沙礫一般不值一名。

「什麼事？」

姜六兒沒有睜眼，只是慵懶的問了句。

「回稟太後娘娘，藺大人求見。」

一聽是藺清沼，姜六兒當即就坐起了身，忙道：「既是藺大人，必然是有要事，還不快快請他進來。」

李公公得令，又一溜煙兒的跑了出去。阿桃則快速放下了簾子。雖說這太後娘娘對那藺大人頗為敬重，但這內眷與外臣之間該守的禮儀自不可廢。

姜六兒從貴妃榻上起來，簡單理了理髮鬢衣裙，端坐於主位。心中思忖著莫不是關於那高平郡主之事。

此前藺清沼已派了暗部來知會了自己，只是此事事關重大，怕是還有些什麼事必須當面說一說的。

藺清沼也本是懷了這個心思來的，途中偶遇雪痕那則另當他論了。

藺清沼帶著雪痕進來，向姜六兒行了君臣之禮，雪痕則尷尬的站在那兒，蹲也不是，跪也不是。若是此時他身為男人穿著小太監服還向太後行皇後之禮，他自己都覺得太不成體統！

只是他這樣愣愣的站著，更是不成體統，簾外的李公公簾內的阿桃不約而同的皺了皺眉，心說這個一個勁兒低著頭不讓人瞧的小太監究竟是什麼回事？規矩都不懂了嗎？！

姜六兒倒很是沉得住氣。打這小太監一進來，她便隱隱察覺了什麼。事有反常必為妖，想來這小太監必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藺清沼行完禮站起身來，對姜六兒道：「太後可否屏退左右。」

姜六兒一聽，當下會意，便讓阿桃著了其他內侍宮女出去，阿桃和李公公因為是從一開始就跟著姜六兒的，卻被額外留了下來。

「微臣此次前來，是特意為太後娘娘引薦一人。」

「噢？」

姜六兒挑了挑眉，又瞟了瞟他身後的小太監。

來自於太後審視的目光讓雪痕更加忐忑的又悄悄向藺清沼身後挪了挪。

雖說雪痕與藺清沼並不熟識，也不覺得萬一出了事藺清沼真的會幫自己，他只是莫名的覺得躲在他的身後，會有一點點的安全感。

「太後娘娘可是尚未見過皇後娘娘？」

這本是後宮之事，這藺清沼說來倒也泰然自諾，並不覺得逾距。

「啊……」

姜六兒有些自疚的莞爾點點頭，「確是本宮疏忽了。」

姜六兒本想著既然這皇後是假的，又被藺家控制住了，她見不見倒也沒什麼大礙。只是由這藺清沼一說，想著好歹那個假皇後名義上還是自己的兒媳，這後宮出事，本也應該由自己來管，倒是自己懶散了。

「今日微臣便是來向太後引薦皇後娘娘的。」

藺清沼倒也沒有半點責怪的意思，只是如此說了。

姜六兒也覺得這事兒好笑，這皇後不是由皇帝帶來見她太後，卻是由一個外臣帶來，可不是有些好笑麼。

只是姜六兒母子一開始就不把藺清沼當外人，所以倒也不以為意了。

「既如此，那便請皇後進來吧。」

姜六兒招了招手，李公公覺著奇怪，方才通報時沒見到皇後和藺大人一起啊。

「不必通報，」

藺清沼直言道：「皇後娘娘便在此處。」

此言一出，三人嘩然。

「莫不是——」

姜六兒前傾起身子，伸出手來直指那行為古怪的小太監，有些驚愕。

這小太監就是皇後？！

什麼鬼跟什麼鬼啊！

阿桃和李公公也都大跌眼鏡！

藺清沼不說話，回頭給了雪痕一個示意，雪痕無法，只得微微欠了欠身，給太後行了個後妃之禮。

這禮行的頗為勉強，一是雪痕自個兒內心不願承認自己這個皇後，二是雪痕本也不懂禮，臨時抱佛腳學了，卻也不盡如人意。

姜六兒心中打鼓，想著若是單純引薦，藺清沼也不會讓自己屏退左右了。如今這皇後更是行為出格，想來必然有事。

「抬起頭來，讓本宮好好看看你。」

對雪痕言語之時，語氣里多了幾分威嚴與莊重。

雪痕被點名了，心中又是一抖，不敢怠慢，便顫顫巍巍的將自個兒的腦袋緩緩的抬了起來。

許是背光，冬日的光影在他的臉頰映上盈盈波紋，但這並不妨礙他人看清他的模樣。

這極美的模樣，即使是後宮的女人也不抵萬一，哪怕金雕玉塑的符尋樂也沒有這樣雌雄莫辯的臉。

這臉，堪稱驚世駭俗，以至於太後姜六兒當下就驚得從鳳座上彈起了身。

「言——」

李公公幾乎脫口而出的話在藺清沼的一個狠瞪之下霎時噤了聲。

就連平日里更加穩重大方的阿桃姑姑也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捂著嘴巴搖著頭。不可能，不可能，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是言公公呢！他死了啊，他已經死了啊！

一陣珠玉碰撞出玲瓏的脆響。

姜六兒已經控制不住自己震恐的內心慌亂著步子從簾子中急趨了出來。

玉簾上的珠串被她緊緊的扯在手中，用力過猛隨時都有斷裂的可能，指尖關節也隱隱發白。

「你……」

不是的，他不是，他不是兄長，兄長已經死了。

那麼他是誰？！

似乎是要回答她內心的驚問似的，藺清沼說道：「太後娘娘，這便是新入宮的皇後娘娘。」

「皇後？！」

姜六兒心中更是驚得一跳，對啊，這個便是皇後，是符維嫁到皇宮裡來的皇後！

「你……」

姜六兒又急趨了幾步，直到雪痕面前，急急的捏住了他的手，顫聲說了幾個「你」，卻又不知究竟要說什麼。

從眾人過於反常的表現之初，雪痕就察覺了什麼。

可是他們似乎又相當默契的不說出關鍵字，故意要隱瞞什麼似的，避開了自己探究的眼神。

倒是這位太後娘娘，卻是用幾乎要將自己洞穿的目光灼灼的直視著自己。叫雪痕更加惶恐不安了，下意思的伸出手來抓住了藺清沼的衣袂。

便是這一個不經意的小舉動，讓姜六兒又是如遭雷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