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奈帶著許平悠回到家，頭一件事就是給他洗澡。

顧忌著小孩兒的自尊心，周奈先問了問他的意見，結果卻得到一個模稜兩可的答案：「都可以。」

周奈覺得自己到底還算是個陌生人，於是還是讓他自己洗了，誰知浴室里水聲嘩啦啦沒多一會兒，就聽見裡面哐當一聲，稀里嘩啦的聲音緊跟其後。

周奈頭皮一緊，連忙衝進去，就見許平悠拽著欄桿上的浴巾，整個人仰倒在地上，一旁被他扯到了一堆瓶瓶罐罐。

見他進來，少年瞬間通紅了臉，那張過分消瘦而顯得沒有精神的臉在水汽的熏蒸下竟然意外地透出幾分秀麗端莊來。他一個側身，抬起腿遮住軟趴趴的小鳥，低聲道：「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周奈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我知道。別害羞，來，我幫你洗吧。」

許平悠瞪大眼睛，這一回連身子都紅了個透。嗯，明天應該買點蝦回來燒，應景。

周奈拉著他的手臂讓他站好，擠了點洗髮露在他腦袋上，蹲下輕輕地搓揉起來。一開始小孩兒還十分僵硬，但在周奈輕柔的手指下很快就放鬆了下來。

「以後我們就會住在一起了，你是我弟弟，別害怕，嗯？」

許平悠只覺身後那人說話之間的氣息在他耳後，他渾身一陣酥麻，挺直了背站好，連腳趾都緊緊蜷縮成一團。

周奈小心地不讓衝下去的泡沫流到他眼睛裡，眼睛無意向下一瞥，當即倒吸一口氣，沉下臉來。

許平悠渾身僵硬得像木頭，忽然間有什麼東西撫上了他的腰背，隨之而來一陣軟綿綿的癢意，他下意識一閃身，嘴裡發出含糊的哼聲。

「這裡是誰打的？」周奈把泡沫沖幹凈之後，看得就更加清楚了。那瘦弱的背上滿是青紫的痕跡。

許平悠沒回答，但周奈手下的身體在細細顫抖。

他心頭火起，怒了：「是誰幹的？」

許平悠扭過頭，看見周奈清俊的面孔上顯而易見的惱怒，心中湧起一股怪異的感覺，好像一把羽毛輕柔的拂過，又癢又怪。

沒得到回答，周奈忍下這股火氣，決定之後再找人算賬。

仔仔細細把小孩兒洗幹凈以後，周奈看著光禿禿的許平悠啊了一聲，踩著拖鞋啪嗒啪嗒地跑出去，在衣櫃里翻找半天，最後拿著一件襯衫過來，抱歉地說：「我這裡沒有別的睡衣，只好委屈你先穿這個了。」

周奈到底只是個獨居的男人，雖然有心照料，但是到底不夠細緻，再加上他也是剛剛回國，家裡的東西也不夠齊全。周奈暗自想著，明天該去採購點東西了，順便給小孩兒買點衣服。

許平悠倒是沒有什麼可嫌棄的地方，乖乖接過來穿在身上，認認真真地把扣子一個一個扣上。

父母去世以後的兩年半里，他嘗遍了寄人籬下的苦楚和人間暖涼，過早地就學會了妥協和容忍，即便現在周奈拿塊抹布讓他穿，恐怕他也不會拒絕。

許平悠嗅了嗅堆在腕間的袖子，一股香皂的味道，還有淡淡的香味。

客廳里的手機忽然鈴聲大作，周奈跑過去接電話，許平悠小心翼翼在浴室里的地毯上擦幹腳，這才慢慢挪到卧室里，找了個角落抱住膝蓋坐下來，似乎在竭力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周奈聊了一會兒，就發現屋裡哪裡都沒人了，他走進卧室，看見昏黃的檯燈下，一個瘦小的身影蜷縮成小小的一團，看起來那麼小，那麼脆弱。

他的心無可抑制地柔軟起來，酸楚和心疼同時泛上心頭，周奈輕輕提起小孩兒，對上那雙驚慌失措的眼睛，微微一笑：「這裡是你的家，在家裡怎麼睡地板？」

許平悠惶恐不安地坐在床上，怎麼也躺不下去，周奈笑眯眯地拍了拍身邊的空位，說：「明天我有比賽，要不要去給我加油？」

小孩兒沒說話。

周奈一低頭，許平悠正抬著頭看他，像是在等他解釋。

他忽然發現，這雙眼睛又黑又亮，裡面的光亮像是從未消散過。

「嗯，是散打。散打你聽過嗎......」

床頭燈散發出幽幽的光芒，身下是柔軟的床墊，被子又軟又香，哥哥清潤的嗓音縈繞在耳邊，許平悠的眼睛澀澀的，眼皮直往下墜，終於陷入了沉沉的夢鄉。

周奈聽見懷裡的人發出細細的鼾聲，低下頭，掀開被子的一角，握著許平悠只有一根細細骨頭的手腕，拉開袖子，上面的觸感十分粗糙，顯然留下了不少傷疤。

周奈眯起眼睛，心底的怒意一點一滴沉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