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淵位於六界最北端，終年極寒，晝夜也不甚分明，但夜色卻是極美的。

此刻月華如水，緩緩撒入冰宮，耀出幾分溫暖來。

塗山凜修為損的甚是厲害，幾乎維持不住人形，露出兩隻毛茸茸的狐狸耳朵，映著月色，虛弱的近乎透明。

他跪在我面前，脊背挺得筆直:「神尊，塗山凜求您，幫我保存雪芝。」

我曉得此事不能叫東華知道，但對他這番作為也是不大明白，既得了雪芝，又為何不叫那位失憶的神仙服下，也好恢復記憶。

「東華曾對我講過，有些事情，那人不記得最好，記得對她沒有好處，可我不信，」塗山凜委屈的癟癟嘴，「她是我唯一一個朋友，也是唯一一個曉得我同東華的事卻不曾瞧不起我的人。」

我頓了一頓，心下有幾分瞭然。

縱然東華瞞的再好，可時間一長，六界難免會出流言，沒人敢去同東華討什麼公道，只有把這些不恥的眼神和語言落到這隻涉世不深小狐狸那裡。

據我所知，青丘以這個旁支侄孫為恥，明著不敢講什麼，暗地裡卻加諸於他無數罵名，不允他再回青丘。

想是塗山凜第一次遇到一個不歧視他的朋友，偏生這朋友又因為什麼傷心事飲了忘川水，將過往全都忘了，這小狐狸傷心的緊才去盜雪芝，也是講義氣的很。

我嘆了口氣，東華不在，卻將這麼一隻膽大包天的狐狸放在我這養傷，我得好好盯著，萬一他再出什麼事，東華怕不知能做出什麼來。

我想了一想，將他扯起來，說:「我可以幫你，但你需要答應我一件事。」

塗山凜示意我說，我這才開口:「以後你若是再做什麼不同尋常的事……嗯我指的是如今這般境況，不能令東華曉得的，找我一同去。」

塗山凜眼神更疑惑了，「神尊這……」

我裝模作樣的清了清嗓子，開始胡扯:「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也調皮的很，四處闖禍，只是如今年紀大了，昔日故友也大都身歸混沌，無人相伴，做什麼都甚無趣。如今見你這性子頗合我心意，就想你下次若是有這麼好玩的事，也叫我一同去……當然，沒有就算了。」

塗山凜似懂非懂的點頭，應了下來。

我鬆了口氣，既是這小狐狸答應下來去做什麼都叫我一起，就應該出不了什麼大事，有我在，還是能保他無虞的。

自從回了蒼淵冰宮，我就不曾再去過竹屋，只囑咐了寂離去那裡待著，畢竟阿嫘還在，叫他二人一齊為我守著那裡，看護合歡。

寂離難得好說話的點了頭，卻在竹屋和蒼淵兩邊穿梭，一直沒消停過。

我近來忙的很，因此也懶得理會，只每日里同凌霄在一處研究茯苓的生長異樣，結果卻很令我挫敗。

蒼淵特設一處山上植茯苓，近來大片茯苓異樣，悉數枯萎，使得我甚是鬧心。

隱穆來尋我的時候，我正在山上琢磨茯苓的狀況，手上滿是泥巴，連衣衫也污的斑斑泥痕。

隱穆甚是無奈，「哪有個神尊的樣子，倒是像個凡間的採茶少女。」

我正唉聲嘆氣，瞧著他也無甚好臉色，挑眉回擊:「陛下日理萬機，不在天界處理公務，倒有時間來蒼淵瞧我這採茶女？」

隱穆瞧著我心情不好，便蹲下身同我平視，也不顧白袍被污，硬是挑起我下巴，「發生什麼事了？怎麼講話都陰陽怪氣的。」

我僵住，陡然想起阿嫘的話來，隱穆難不成真的對我存了那般心思？

思及此，我凝出靈力，整個人退出幾步，站起身來，冷冷開口:「天帝自重，若是無事，請儘快離開。」

隱穆皺眉，也理理衣衫，陡然掠到我面前，「我尋你，自是有要事相求。」

要事……相求？

我心下隱隱疑惑，聽他繼續說:「我近來常常做著同一個夢，夢裡有個古靈精怪的女子，喜歡在合歡樹下乘涼，她的笑聲很清脆，可我卻看不清她的臉。」

「如今滄海盡退，桑田變幻，六合之下，連東華神尊都不通占卜，唯有你作為有昔日伏羲大帝之女，繼承伏羲大帝精湛的占卜之術，能夠觀看過去未來。」

隱穆定定的瞧著我，一字一頓的說:「我不求未來，只求能看看過往，我何時見過那名女子。」

我思量了一番此事，覺得自己方才委實想多了。

隱穆心底的人應是他夢裡的女子，對我……許是我也巧合的喜歡合歡，才多了幾分在意，況且人家的靈犀珠還在我這，這次就當還了靈犀珠的恩情，幫他一次。

「本尊借靈犀珠時，曾許給陛下一個條件，如今陛下來求，本尊必然是要踐行承諾的。」

我捏了個訣，恢復一身衣衫的幹凈整潔，「陛下隨本尊來，待本尊叫凌霄來護法，便即刻開卦占卜，了卻陛下這樁心願。」

其實這卦室，已經塵封多年了。

占卜一事有違天道，我原先覺得有趣，常常閑來無事就自娛自樂的卜些小事，後來被縉曄察覺，再不允我行占卜一事。

況且縉曄的卜術本就在我之上，我遂聽了他的，封了卦室。

這卦室是阿爹昔日親手為我所建的，能替我抵去部分反噬，若是在這卦室之外的地方占卜，怕是修為要損上不少。

況且今朝，還是為天帝隱穆開卦。

探究天道，本就因人而異，若我想知道些無損大雅的小事，倒是不會受多大損傷，可今朝探的是如今這六界之主隱穆的過往，我倒真不曉得會受多大的反噬。

我笑笑，毫不意外的看著凌霄一張臉由晴轉陰，「你曉得我不樂意欠旁人什麼，今朝靈犀珠在此，我就得辦妥了這樁事，你替我護法，不要擔憂，我不會有事。」

凌霄也知道我的性子，嘆了口氣:「主人果真非要尋縉曄上神？」

我點頭:「聽東華的語氣，當初之事必有隱情，事關阿爹阿娘和祖父祖母的身隕之事，我必要查個水落石出。」

凌霄沉默片刻，說道:「我去準備護法的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