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忡間，藍衣少年已執傘到近前，微微啟唇，聲線低沉悅耳:「芮雪，記得你初次見我，也是這般神情。」

我這才回神，他叫我什麼？芮雪？芮雪是誰？

狐疑的望瞭望四周，好像……就只有我一個人。

似乎將我的神情盡收眼底，藍衣少年眸色瞬間沉下來，似添了些許寂寥，喃喃自語道:「果真不記得了。」

不過瞬息，他又揚起微笑，向我伸出手:「那我們重新認識一下吧，海皇琅華，不知姑娘芳名？」

我這才放下心來，原是我要尋的人，鮫人一族的王者，溪澤的守護神官。

於是大大方方握住那隻修長有力的手，笑眯眯回答:「北界千闕。」

被我握住的那隻手帶著微微涼意，骨節分明，好看的不像話。

手的主人似乎怔愣了一下，「北界蒼淵之帝千闕？」

隨後喃喃自語:「怪不得，原來你是這般身份……」

呃？我有點摸不著頭腦，只當他顧忌我的身份，便解釋道:「哎，身份什麼的都是世俗眼光，我這名頭也是受阿爹阿娘的蔭庇，算不得什麼。」

琅華笑著點頭:「嗯，算不得什麼。」

我就這麼愣愣的被琅華拉著往城裡走，有幾分雲里霧裡，這個藍衣少年總給我一種安穩的感覺，似乎有他在，我便一切都不用想，做個甩手掌櫃就好。

不對，最近詭異的事有點多了，我甩甩頭，還是先尋到縉曄再說。

一入城內，海水便被隔絕在外，猶如凡塵的街市一般，處處都是熱鬧。

我狐疑，苓玄谷碧海水底，哪裡來的凡人？

琅華停了步子，皺了皺眉，一抬手我身上衣衫盡幹，不再濕漉漉的。

「苓玄谷用不了靈力，怎麼也不帶顆避水珠？」

略帶責怪的聲音響起，琅華瞧著我，碧色眸子滿滿的寵溺。

我撇撇嘴，突然有幾分委屈，「我忘記要下碧海尋人了。」

琅華頓了頓，語氣悠長:「尋人……啊，我曉得了，你先隨我逛逛，稍後我帶你去瞧他。」

我詫異:「你曉得我要尋誰？」

琅華笑著點頭，「曉得。」

我思量著不好再問下去，就轉了話題:「海底怎麼會有這樣一座城？這些凡人……」

「這不是凡人，」琅華在一座府邸停住，「他們都是我做的傀儡，你尋的那個人常笑我，說我用盡修為做出一座傀儡城，只為等一個不可能回來的人。」

「可是，」琅華溫柔的笑了笑，風華漫眼，「我終究是等到了，千闕，我們回家。」

千闕，我們回家。

似乎在什麼時候，也有人對我說過同樣的話，溫柔的聲音如出一轍，芮雪，我們回家。

狐疑間我被拉著入府，發現院內種滿合歡，開的極盛，紛紛揚揚的，花瓣被風卷著飛舞四散，美的仿若幻境。

真是美啊……我望向琅華，眼裡有小小的雀躍，「這些也是……」

「不是傀儡，」琅華體貼的解釋:「是我親手種下的，你從前喜歡在合歡林起舞，而且合歡一定要開的極盛才行。」

我緘默，頭一次沒有反駁這樣莫名其妙的話，因為在潛意識裡，我是真的察覺到身體本能對琅華的親近感。

「哎？你帶我去哪？」

雕花大門被打開，裡頭幹凈整潔，似乎有人經常打掃，琅華拉著我來到梳妝台，一把將我摁在梳妝鏡前，開始為我梳洗。

我下意識的抗拒，只見鏡中的琅華停了動作，眼微微垂著，有莫名的哀傷之意散開。

心口驟然疼起來，我撫了撫胸口，突然發覺自己看不得琅華這個模樣，沉默半晌，我猶猶豫豫的開口:「可以……為我上個花鈿妝嗎？」

琅華陡然抬眼，有一絲驚喜的意味，抿嘴應下:「好。」

我眉眼本就生的濃淡適宜，經過琅華的手，鏡中女子逐漸變得驚艷起來，眉目深邃，朱唇嫣然，一顰一笑都似含情般，笑容款款。

「你真好看，」琅華溫柔的笑笑，開始為我梳發，木梳輕柔的在發間遊走，竟令人生出幾分纏綿的意味，「世人常被我的容貌驚艷，說我鮫人一族有一副得天獨厚的好容顏，可我總覺得，你生的還要好看一些。」

我瞧了瞧琅華，心底嘆息，平心而論，縱然我如此打扮，在容貌上，依舊是不及琅華半分的，鮫人一族容貌皆秀美，琅華身為鮫人一族的王者，自然更是風華絕代。

待到梳洗完畢，琅華又說:「其實我不曉得那些事情你記得好還是不記得好，你尋的那人說你不必曉得，也不必記得，可我始終覺得，你有知道的權利。」

琅華俯身，將下巴抵在我的肩頭，望著鏡子里的我和他，碧色眸子開始彌散開濃濃霧氣:「千闕，你可聽說過靈虛鏡？」

靈虛鏡……又是靈虛鏡，我點頭，「我的守護神官正是靈虛鏡靈。」

「那就好，」溫熱的氣息撒在耳畔，琅華低低的說:「這面梳妝鏡，就是靈虛鏡。」

「去吧，千闕，你有權利記起所有往事，連同一切真相。」

話音未落，我只覺天地生了變化，四周白茫茫一片，毫無人煙。

靈虛鏡居然就是梳妝台上那面鏡子，我驚訝之餘，想起它原本就是昔日祖父為祖母打的梳妝鏡，頓時安心下來，應當是琅華送我入了靈虛鏡，要我去瞧一些往事。

四周霧氣散了些，有景象露出來，我定睛細瞧，這是……二十萬年前？

東界鳳凰山，鳳凰花開了漫山遍野，東華與縉曄相對而坐，桌上茶香裊裊四散。

東華斂了眉眼，一臉肅然:「你果真要一意孤行？你可知逆天改命是何後果？」

縉曄一身紅衣熱烈，聞言挑眉，嘴角勾出桀驁的弧度:「不過逆天而已，只要能保她性命，我就付的起代價。」

東華搖頭:「天道輪迴自有定數，依照你占卜的結果，千闕必然會在不久後的天地動亂時為守護北界而身隕，你若是想法子把她留在東界，就能避過這一災劫，可怕是八荒失了平衡，會出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