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瞧的分明，蘇芮雪，心裡的那個人是蘇凜，不是寧鉉。

四周景象又開始翻轉，我心底隱隱有了答案，這大概是……第二世了吧。

寧鉉是琅華歷劫的凡身，寧鉉曾說他需要兩世為人，依照他們三人之間的糾葛，下一世必定還會遇見。

蘇凜，蘇凜，我閉了閉眼，他的面容越瞧同隱穆越像，難不成真的是……

靈虛鏡陡然波動，四周場景開始模糊，我有一瞬的怔愣，不曉得有琅華在外頭守著，誰動的了靈虛鏡。

再睜眼時元神已回歸本體，我置身一個溫暖的懷抱，而抱著我的人碧眸溫柔，五官如雕琢般鬼斧神工，貴氣天成。

可此刻這人眉角卻彌散著濃郁怒氣，見我睜眼才舒了一口氣:「總算醒了。」

「哥哥……」我本能的伸手環住他的脖頸，溫暖的感覺傳來，突然之間眼眶有些濕潤:「哥哥，你終於醒了。」

在這六合八荒，終於不是我一個人了。

溪澤橫抱著我，小心翼翼的將我放在榻上，扯了薄毯的一角給我蓋上，一雙鳳眸凌厲望向跪著的人:「誰允你送她進靈虛鏡里的？」

我這才發覺，琅華眉目低垂，規規矩矩的跪在一旁，神情莊重肅然。

「怎麼不說話？」溪澤不依不饒，眉目逼人的尊貴，「你可知我再晚來一會，她就出不來了？她身上舊傷未愈，你就敢這麼送她進去，北界之帝的安危是你可以兒戲的？」

我定定瞧著這一番情景，忽然覺得血脈中有什麼開始復甦，這個人……這個從來都只是躺在那裡的人，這個從未同我有過任何交集的人，是我血脈相連的兄長。

他一睜眼，做的就是保護我。

琅華跪在地上，以手結印，做出一個繁複的姿勢，最後將手置於頭頂，恭敬異常:「吾主，歡迎回來。」

溪澤瞧了，只是冷冷哼了一聲，坐到我身邊來，伸手探我額頭。

我剛出靈虛，虛弱的厲害，見此握住溪澤的衣袖輕輕搖了搖，目含央求。

溪澤不為所動，直到我晃到第三次，他終於笑起來，滿滿的無奈:「好了，丫頭，真是怕了你了。」

轉頭對一直維持著那個姿勢的琅華說:「別跪著了，起吧。」

琅華順從的起身，也不開口，只擔憂的瞧了我一眼，我輕輕笑著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哥哥，」我懶懶的歪在榻上，問溪澤:「這世上可是除了雪芝，再無恢復記憶的東西？」

溪澤不著痕跡的斂了斂眸，「你想要雪芝？那我去趟饕餮洞口，給你取來便是。」

我搖頭，「不是這個意思，雪芝……我這裡有。」

溪澤告訴我，雪芝確實是這世上唯一能夠恢復記憶的東西，沒有其他可以代替。

我斂了斂眉，上次塗山凜放在我這……兩株雪芝，這次大抵要先用一下了，待到他要取時，我大不了再去趟饕餮洞府，采幾株回來還他。

拿定主意，我露出幾分笑來，抬眼去尋琅華，「我帶來兩個小仙，許是被你手底下的族人擄到下邊來了，勞煩你幫忙尋一下。」

溪澤也順著我的目光去瞧琅華。

琅華想了想，「那兩個人心懷不軌，是我下令擄的。」

心懷不軌？我愣了愣，這話如何講？

琅華於此倒是堅決的很，卻也不肯明講，「確是心懷不軌，我問過她們，既是天界的人，稍後我直接派人送回天去就好，你不必再憂心。」

我略一思忖，心想確是懶得再應付那兩個人，況且要了九天玄女來，本就是為尋縉曄，如今縉曄……

對了，縉曄！

我陡然坐直，「縉曄……在哪裡？」

溪澤聞言皺眉:「他竟被鎖在碧海底下受刑？」

琅華點頭:「許是主人睡著，苓玄谷又有特殊結界的緣故。」

我狐疑的瞧了瞧他倆，「你們……」怎麼像是什麼都曉得的模樣？

溪澤忽而笑了，目光炯炯，甚至有幾分戲謔:「丫頭，我睡著的時候，你甚是嘮叨。」

腦中「轟」的一聲，我只覺臉上溫度驟然上升，「你你你……你居然都聽到了！」

溪澤不說話，但眼神卻泄露了一切答案。

我捂臉，天吶，我從前只把溪澤當個垃圾簍，什麼也講，就沒想過他能這麼活生生站在我眼前，居然還什麼都記得！

溪澤寵溺的揉亂我的發，見我羞赧，善解人意的轉了話題，「我待會將結界解了，你再去瞧縉曄，身上帶著這麼多舊傷，沒有修為對你損傷甚大。」

我得了溪澤許些修為，勉強填上在靈虛鏡里的損耗，先前舊傷本就一直帶著，我也不大在意，拒絕了溪澤和琅華的陪同，倚著他們的指引，去碧海的一處隱蔽處尋縉曄。

碧海底下是鮫人的天下，雖都得了琅華的命令避開那條道，我一路尋過去，沿途還是遇著不少鮫人。

不同於先前初入碧海的恐慌，那些鮫人見我都甚是好奇，有的還游過來，用魚尾俏皮的碰我手掌。

我幹脆停下來，問他們:「你們可聽得懂我講話？是琅華告訴你們不用怕我的？」

鮫人們相互看看，其中一個小小的鮫人靠近我一點點，試探著開口:「我們聽得懂你講話的，我們的海皇說，你是他的心上人，也是我們的王，讓我們不必害怕。」

這個鮫人聲若鶯啼，極其悅耳，卻是雌雄莫辯。

我瞭然，原是個尚未變身的鮫人少年。

「你年紀尚小，哪裡曉得什麼心上人。」

這下子其他鮫人少年也湊上來，七嘴八舌的說:「我們當然知道，海皇陛下正是在歷劫歸來後變身的，在我們一族裡，變身就代表著遇見心愛之人了。」

我嘆息，在心底默念著那個名字，琅華……琅華，只能……抱歉了。

四周響起歌聲，鮫人們快快樂樂的在我身邊游過來游過去，幹脆一齊唱起了歌來。

「上古混沌，碧海為央，六合八荒，天莫敢忘……

汝在彼方，陟彼高岡，白玉琳琅，誰在吟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