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柏拿著電話高速思考，低聲道：「現在返航，其他旅客怎麼辦。」

「我負責！」見陸柏有鬆口的跡象，馮邱激動地說：「我負責和旅客解釋，事後如果有人投訴，就全算在我身上好了。」

「話別說太滿，先看乘客怎麼說。」

「好的。」

掛了電話，陸柏搖搖頭，馮邱想得太簡單了。一個航班不是一個人就能說的算的，哪怕是機長，也不是想怎麼飛就怎麼飛。

「陸機長，客艙還好嗎？」其他成員聽到了陸柏的話，也很擔心。

「地面醫護怎麼樣了。」陸柏問。

「都已經到位。」

「嗯，保持不變，繼續航行。」

對飛行組而言，保證飛行安全才是最根本最重要的。

客艙里已經有些小轟動了，因為小茹的哭聲止也止不住，小臉疼得慘白，好心的旅客騰出旁邊兩個位置讓她平躺。幾個乘務姐姐和師父一直安慰她，她們更加擔心孩子的身體狀況，繼續身處高空環境中，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馮邱緊握電話，手心裡全是汗，組織好語言，開始客艙廣播，「尊敬的各位旅客，由於客艙一位女孩突發高空不適，現在請求各位旅客支持返航。」

廣播一出，無人回應，連乘務組其他人都愣了。返航就意味著要耽誤所有人的事情，包括馮邱自己，飛到現在所有的消耗都會白費。

關係到自身利益，大家都沉默，幾個好心旅客也面面相覷不說話。馮邱急了，幹脆站到客艙最前面深鞠躬，大聲說：「麻煩大家了！這個孩子一個人去參加冬令營，誰也沒想到去年做的闌尾炎手術會複發。她落地沒有親人，請大家通融一下，拜託了！」

「是啊，性命攸關，公司會負責補償各位的損失。」師父也鞠躬，幾個乘務姐姐也一起鞠躬。

客艙沉默了很久，只有飛機哄哄的聲音。

「落地送去醫院不是更好的辦法嗎。」旅客中傳來一個不和諧的聲音。

「麻煩大家了！請通融一下！」馮邱大聲重複道，仍然保持著鞠躬姿勢。

說他執拗，他認，說他不知天高地厚意氣用事，他也認。但他就是不認命，他就是不想活成所謂的「大人的模樣」，冷漠，重利，虛榮，偽裝。

就在這時，頭等艙一個商務人士模樣的男人舉起了手，「我同意返航。」

馮邱像看救星一樣看著他，想哭，「謝謝您。」

客艙的旅客沉默了片刻，陸陸續續有人舉起手。

「我也同意。」

「我同意返航。」

「我也是。」

「同意。」

同意的聲音一時間不絕於耳。馮邱欣喜若狂地看著師父，師父眼裡雖有責備，但也贊同地笑了。

他再次呼叫駕駛艙，這次的聲音有了些許底氣，「陸機長，客艙乘客一致同意，請求機組返航。」

「不可能，乘務長呢。」

「是真的，師父就在我旁邊。」

陸柏感到不解，他究竟是怎麼做到的。和乘務長簡單溝通了一下，確認了此事，他掛了電話，如平時下達指令般，對其他飛行組成員說：「接通兩邊地面，準備返航。」

訓練有素的飛行組並不感到意外，沉著冷靜，有條不紊地工作著。

飛機調頭，在雲中穿梭，載著幾百號人，又飛回了地窩堡國際機場。

小茹第一時間被送去了醫院，成片的旅客如放羊般散在一塊區域內。雖然做到了人道主義援助，但乘客當中也不免有些抱怨。 馮邱犧牲了休息時間，遊走在旅客中間挨個問候，就差沒給他們跪了。

他不是敢做不敢當的人，既然做了，就要有承認的勇氣。

遠離旅客大流的角落坐著一個男人，沖他招呼手。馮邱小跑過去，他認得這個男人，是飛機上第一個舉手同意返航的人。

男人的穿著簡潔卻不隨意，一派精英打扮，戴著一副金絲框架的眼鏡，高冷斯文。 他把一張紙遞給馮邱，馮邱好奇地接了過來展開，是一封用鋼筆寫的表揚信。

「謝謝您。」馮邱微微鞠躬。

男人點點頭，「加個微信吧。」

「啊？」馮邱愣了，一臉懵逼。

男人被他的表情逗樂了，淡淡地笑，「我經常坐你們公司的飛機，聽說你們新出了鑽石卡VIP，挺有興趣的，給我介紹介紹吧。」

「哦...好的。」

旅客主動辦卡，哪有不給辦之理。

就像人家大老遠去買豬腰子結果賣光了，你讓客人等一下馬上就來腰子了，人家客人等啊等忽然靈光一現，哎對了你們家不是有最豪華的豬腰子套餐嗎給我來一份！類似於這樣感覺......

因禍得福啊！馮邱心裡炸開了花，要知道忽悠旅客辦自家公司的會員卡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所以他才經常憤恨，乘務姐姐長得漂亮，基本上一和旅客開口，旅客就辦會員。他一個大男人要怎麼辦啊！畫個煙熏妝跟旅客稱兄道弟嗎！

想想自己都覺得嚇人！

他拿出手機掃了男人的微信二維碼，把鑽石VIP的福利說明發給了他。

「名字。」

「馮邱。」

男人編輯備註，說：「我叫寧佐。」

「好的。」馮邱乖乖改了備註，把他移到了七八姑八大嬸那一欄，並不是因為對他有好感，而是那一欄的人看不到自己的某些朋友圈。

不然像那種秀肌肉秀美腿秀自己各種自戀的自拍吐槽被親戚們看見總是不太好，差點忘了說，陸柏也在七大姑八大姨那欄里......

「哪裡人。」

「X市。」

寧佐慢慢抬起頭，「真的嗎。」

「對啊，土生土長。」

「好巧，我也是。」

出門在外遇見老鄉心裡暖暖的，馮邱笑了笑，「您是來新疆出差嗎。」

「嗯，幫公司來看個項目。」寧佐一隻手支著腦袋看著他，露出價值不菲的腕錶，「怎麼想到做這個工作呢。」

「誤打誤撞啊。」他不好意思食指撓撓臉，「大學畢業正好公司來招聘，好奇就去了，結果......」他聳聳肩，「就是現在這樣了。」

「哪個學校。」

「也是本地的，C大。」

男人有點不敢相信，「我也是C大畢業的。」

「真假？」馮邱也驚訝，「你哪個高中。」

「市立三中。」

馮邱原地一拍手，頗有東北大媽的范兒，「哎瑪，我也市立三中的！我天啊，太有緣了。」他本來就是個自來熟，遠在新疆遇見老鄉，又是個「同根生」的老鄉，激動得眉飛色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