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市靠南，緯度低，全年高溫，北方人在冬天裡裹著棉衣蠕動時，Y市人依舊穿著短袖短褲招搖過市，四季裡面只有夏天，自在的讓人嫉妒。

程燈雖有先見之明的只穿了單衣單褲，到Y市依然差點被熱浪掀翻，此時坐在飛快的越野車上，開著車窗吹著風，別提有多爽了，儘管是熱風，也能吹散人心底的些許焦躁了。

盤山路維護不易，這裡又地處偏遠，可想而知路況是個什麼鬼樣子，程燈看越走越偏，有些詫異，蘇援這大過年的到底去了個什麼鬼地方。

看看旁邊的人，二十上下的年紀，面龐黝黑，雙手堅定有力，脊背挺直，眼神銳利，感受到程燈打量的目光，依舊目不斜視，專心開車，在崎嶇的山路上，車卻開的十分平穩，並且車速不低。

當兵的，程燈想，那看來是去軍區了。

「楚哥，還有多久？」又走了半個小時，眼看路越來越偏，人越來越少，程燈忍不住問到。

在機場這人舉著牌子接到程燈，確認了身份後，除了一句，「我叫楚桓，蘇援讓我來接你。」外，就一語不發，直到現在車離開機場到市區，又從市區開到山區，並且越走越偏僻，四個多小時了，要是程燈忍耐力差一點，只怕要崩潰了。

不過程燈倒沒什麼不適宜，畢竟還沒有幾個人比蘇援還冷的，楚哥只是話少一點，但是氣質卻不冷漠，相反還很柔和。程燈也不知道這麼形容對不對，但他確實是這麼覺得的。

「一個小時。」楚桓勾了勾嘴角，「還以為你能一直忍著不問。」這一笑就中和了他雙眼太過明亮給人的銳利感，像個陽光的大男孩。

「我無聊啊。」程燈撇撇嘴，「而且萬一你把我拐賣了怎麼辦。」

楚桓聽了程燈的玩笑話，扭頭認真打量起程燈，看了幾眼，搖搖頭，似乎很是惋惜，「稱不了幾斤。」言下之意就是不值幾個錢。

程燈覺得好笑，楚桓的眼睛太過明亮，但被他盯著卻不讓人感到厭煩，「你把我當豬呢，還稱著賣。」

程燈卻不知楚桓的心裡其實是吃驚的，他們這些常年守衛邊關的官兵，太過寂寥，也無人陪伴，久而久之，話就很少，也因為日復一日的訓練，氣勢是有些迫人的，特別是盯著人看的時候。

程燈看著不大，卻很鎮定，從第一眼楚桓就想這小子不一般，難怪和那位處得來。

一路走來，楚桓有意不說話，晾著他，眼看著越走越陡峭，越來越偏僻，程燈卻也沒有表現出任何慌張不適，眼神也沒有到處亂閃，或者露怯，還真是有點無聊了的樣子，一度昏昏欲睡，也不知是心大還是藝高人膽大。

「你和蘇援是親戚？」楚桓倒不是有意打探什麼，只是有些好奇，可沒聽說過那位有什麼朋友。

蘇援從十二歲那年開始，每年寒暑假都會被送到他們軍區來接受訓練，當兵的多兵痞子，開始知道蘇援是上邊的公子，年紀又小，尊敬之餘也有幾分輕視，敬而遠之，很是孤立了他一段時間。

但久而久之，他們就發現蘇援比他們都小，每日卻是和他們一樣的訓練量，有時還比他們先完成，越野，打靶，摔跤，從早到晚，汗水打濕了整件衣服，也從不說苦，而且蘇援這人，身份雖不一般，卻不端架子，不主動結交別人，卻也不會對別人有任何輕視。

軍隊就是這樣，你有實力，我們就服你，漸漸的，蘇援就融入了他們，卻也只是融入。

直到有一次，在一次任務過後，蘇援徹底改變了他們的看法，真正的為他們信服。執行那個任務時，誰也沒想到蘇援會被派去，因為邊境任務總是伴隨著犧牲的，領導也堅決反對蘇援去，是蘇援自己說，「我的命是命，他們的就不是了嗎？」

十幾天的潛伏，偵查，終於趁夜一舉衝破敵人的防線，開始他們還覺得蘇援年紀小，暗暗保護蘇援，蘇援卻毫無第一次殺人的不適，下手比他們都要幹凈利落。

他們犧牲了三個戰友，包括隊長，眼看任務將要成功時，誰也沒想到會在這時發生變故，一個主要毒犯居然是裝死，趁他們不備跑進了原始森林，在別人都或多或少考量遲疑，等待副隊長命令時，蘇援毫不猶豫的丟下一句，「等我三天。」追了上去，轉眼不見了蹤影。

副隊長一句，「回來。」還沒出口。

整整三天，一隊人心驚膽戰，十四歲，他們讓一個十四歲的孩子單獨去追一個無惡不作的毒犯，他們想去尋找，可偌大森林，遮天蔽日，憑他們幾人之力，該去哪裡找，想要請求支援，卻怎麼也找不到信號，副隊長只能先派兩人回去，其他人輪番尋找。

在焦慮不安中，三天終於熬到了，在天將黑時，眾人都近乎絕望，在這種原始叢林里，熬過三天基本已到了極限，無論發生哪種意外，三天還沒出來，就只有一個死字。

在一個人疲累交加絕望的坐在地上之後，一群人都熬不住了，紛紛倒下，表情沉痛絕望，壓抑悲鳴。

誰也沒料到，蘇援卻在這時走了出來，帶著一身血跡，滿身傷痕，衣服破爛不堪，艷麗的面孔憔悴疲累，卻彷彿帶著無邊金光。

他只輕輕說了一句，「殺了。」驚心動魄。

回去，處罰是免不了的，蘇援自作主張，不服命令，卻也處決了毒犯，免得春風吹又生，殘害更多的性命，功過相抵後，瑕不掩瑜，蘇援被授予了少尉軍銜。

十四歲的少尉，卻無人不服。

而楚桓就是那時的隊員之一，那年他也只有十九歲。

「我們是同學。」程燈的聲音喚回了楚桓的記憶。

楚桓眯眯眼，在那以後，那人當時浴血而來的樣子，成了自己多年的夢魘，只怕是忘不掉了。

「是嗎。」楚桓嗓音嘶啞，意味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