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你其實快五十了？」程燈還是有些不敢相信，莫江怎麼看，也只有二十多歲的樣子。

「這是重點嗎？小燈籠。」莫江朝天翻了個白眼，有些無語。莫江帶他們進來時就沒打算再瞞著，只是沒想到程燈的關注點這麼奇怪。

「可是莫簾說，是你遺棄了他。」莫簾曾給蘇援講過這一段故事，莫江和他說的沒什麼區別，只除了這一點。

莫江說，是莫簾想當族長，他就走了。

而莫簾說的是莫江走了，他才無奈當的族長。

截然相反的兩種說法。

蘇援一時不知該相信誰，莫簾是救命恩人沒錯，可莫江是自己的上級，是認識多年的知己。

但他從未懷疑過莫簾說謊，他那內心深處的寂寥，眼裡提到莫江時偶爾漏出的光亮，絕不是一個汲汲於名利的人會有的。

那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蘇援不懂。

「我怎麼可能自己離開？」莫江皺皺眉，木杴族的人有著根深蒂固的安土重遷的觀念，離開家，對於他們來說宛如抽筋剔骨，連派出去學習的人，都會固定的召回，更換。

「不是為了他不用獻祭心頭血？」蘇援也迷茫了。

「我早就給他服了藥，可以保他獻祭後不死。」

「藥？」程燈疑惑什麼藥這麼厲害，忍不住插話。

「我的血。」

蘇援早知道莫江的血有點古怪，沒想到還能入藥，不過這樣一來就更奇怪了。

「你那是什麼眼神，不會想喝我的血吧。」莫江一副你是禽獸的表情看著蘇援，雙手抱胸，語調抖了三抖，把程燈和李解他們噁心死了。

「他不知道。」蘇援懶得看他耍寶，直入主題，雖是疑問句，卻用的肯定的語氣。莫簾肯定是不知道莫江有辦法保護他的，不然也不會以為莫江離開是為了他好，而且一誤會就是這麼多年。

「嗯。我和他說，他每天喝的只是普通的補藥，他若是知道有我的血，」莫江似乎是想到了什麼苦惱的事，表情正經了一點，有點寵溺，又有點無奈，充滿了他在山下開始就一直帶著的懷念，憧憬感覺，「依他的性子，會和我鬧的。」

蘇援看著他的表情有些感慨，又實在不能想像莫簾那清冷的樣子鬧起來是個什麼樣，沒接話茬。

莫江卻彷彿陷入了回憶里，接著說，「他很活潑，很愛笑。」蘇援想了想莫簾面無表情的臉。

「他嘴巴可毒了，得理不饒人。」蘇援想了想莫簾的沉默寡言。

「也懶，什麼都不想做，能躺著不站著。」蘇援想了想莫簾幹幹凈凈的屋子。

「他愛吃你們的零食，每年祭天前下山，我都會給他帶。」蘇援想了想莫簾消瘦的樣子。

莫江滔滔不絕，「……」

蘇援，「……」

蘇援覺得莫江是在造謠。這說的是莫簾嗎，明明是莫江自己吧，這好吃懶做，嘴硬心軟的德行。

程燈倒是好像懂了點什麼，眼睛有點酸澀，表情很複雜，看著莫江，有同情，也有羨慕，有遺憾，也有感慨。

程燈知道，以往的莫江一定不是今天的性格，不然不會在木杴族有這麼大的威信力，二十年後依舊萬民臣服，絕不僅僅是因為血脈，程燈想，他只是在分別的這些年裡，逐漸把自己活成了莫簾的樣子，有多難熬，有多少痛，程燈不願去想，也無法想像。

而一直未作聲的李解和楚桓幾人，也在這時，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莫江只差把愛慕，眷念寫在臉上，他們看懂了，以為莫江是單相思，卻也只有感動，為這彼此依靠，為這欣然成全，為這長達二十年的思念。

莫江又講了一些事，關於他，關於莫簾，關於木杴族，關於他的年少時光。

這一夜，這間屋裡燈火通明，六人對坐，六中心緒，萬千星輝。

只是蘇援心裡，卻有著怎麼也壓不下去的擔憂，不知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