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燈帶著蘇援和劉妍走到了後廳，後廳里多是一些熟人，看見程燈紛紛打招呼，「小燈啊，回來了。」

程燈點頭致意，笑著回答，「是啊，剛到。」

有人看他身後還跟著兩個，他們這三人的搭配實在有些奇怪，但是能和程家小少爺在一起的人，自然也不簡單，都不敢怠慢的問道，「這兩位是？」

程燈看了蘇援一眼，鄭重的介紹道，「我最好的朋友，蘇援。」

蘇援？可是和那位同名啊。

聽見這個這個名字和介紹，許多人暗暗心驚，蘇援卻沒什麼反應，彷彿沒看見他們眉來眼去。

劉妍也沒有心思聽這些，她焦急的找了一圈，卻沒有看見萬虛在哪，不由得扯了扯蘇援的袖子，眼淚要掉不掉，「萬虛呢，萬虛呢？」

程燈也發現了萬虛不在這，再看劉妍一副隨時要哭出來的樣子桃花眼裡蓄滿了眼淚，她的穿著在這又引人注意，對她一個女孩子的影響畢竟不好，程燈也沒空計較那麼多了，對著周圍幾人打了個招呼，「各位盡興，我先失陪了。」

然後帶著蘇援和劉妍走了出去，一邊走一邊給萬虛打電話。

走到一個人少一些的地方，才轉頭和蘇援說，「萬虛不接電話，我先帶你們去我房間，你陪著她，我去找萬虛。」

蘇援看了看劉妍，沒什麼意見，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程燈雖然不太爽讓蘇援和劉妍共處一室，可是也沒有別的辦法，這諾大的宅子到處都是人，熱鬧卻冷漠，也只有自己房間算是一片凈土，只好委委屈屈的帶著他們往自己房間走去。

程燈心裡挺不舒服，雖然知道蘇援應該是不會喜歡劉妍這種柔柔弱弱的女孩，不，他就不會喜歡女孩，可他也不喜歡男孩啊，程燈越想越鬱悶。

程燈一路胡思亂想的帶著蘇援和劉妍往回走，卻不知道蘇援心裡也是思緒萬千。

蘇援不由得想起了初二那一年的一些事情。

那個時候，好像也是這樣一個秋天吧，首都那個家裡氣氛越來越僵硬，父母之間除了吵架再無其他，母親心高氣傲，不願再呆下去，帶著自己來了C市。

世間從來都是自己一人彳亍前行，在哪，又有什麼區別呢。

但是是從什麼時候習慣了那個人的存在呢，蘇援也不知道，但在後來，蘇援常想，也許是從最開始看見他純真的睡臉開始的吧。

他為自己做了許多事情，自以為做的很隱蔽，其實蘇援全都知道，蘇援自小冷漠慣了，久而久之，就沒人願意接近他，走近他了，其實他很想問問程燈為什麼，為什麼哪怕自己不理不睬，他也能安之若素。

蘇援其實很在意，程燈塞在他抽屜的每一樣東西，為他做的每一件事，他都記著，可下意識又覺得這不切實際的好遲早會消失，而且這份關懷並不只屬於他一個人，與其這樣，還不許不要擁有，所以他就當做不在乎，一遍遍的告訴自己不要在乎。

他以為日子會一直這麼平平無奇的過下去，直到程燈終於厭倦，或者他們分班分開，像一生中會遇到的無數陌生人一樣，走向不同的十字路口。

直到有一次程燈沒來，一天，兩天，蘇援還可以當做沒什麼，可三天，四天，連續看著前面那個空蕩盪的座位，蘇援的心裡也是空蕩盪的，習慣了一個人的存在，就難以忍受他的離去。

直到第五天，程燈才出現在教室里，他生病了，雖然瘦了些，臉色有些蒼白，卻在感受到蘇援的視線時，下意識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臉，那一刻，蘇援彷彿看到了終日陰霾的樹底下，透過了一絲陽光，那是冬日裡的暖陽，是黑暗裡的燈光，他聽到自己心裡一根弦崩的響了一聲。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可從此，他的視線就再也難以從那人身上移開。

他笑，自己心情也會莫名的好，他不經意的皺眉好像都能牽動自己的情緒。

後來下意識的觀察久了，蘇援才知道，其實程燈並不是那麼開心的人。

他也有很多負面的情緒，可他對著別人時，總是笑著的，笑的俊朗陽光。

笑的蘇援心疼，蘇援不知道為什麼會心疼，為什麼會有這種奇怪的感覺，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從小蘇援就獨立能幹，別人只會說他做的對，做的好，卻從來沒有人會覺得他也會累，也會迷茫，也會孤單。

程燈的出現，好像是上帝送給他的一個禮物，讓他驚喜又患得患失，讓他既喜且悲。

也是在這個時候，他認識了劉妍。

恐怕程燈都不知道，劉妍和他家住的很近，都在紅牌樓附近，只不過程燈家在寸土寸金的公寓樓，而劉妍家，卻是在面臨拆遷的老樓房。

拆遷有賠償，對於別人家來說自然是一件喜事，可對劉妍來說，卻是要搶走她唯一的家。

劉妍自小父母離婚，各自有了新家，她就被扔給了爺爺，爺爺在這破舊的老房子里獨自拉扯她長大，好不容易她大一些了，爺爺卻去世了。

給爺爺看病用完了家裡最後一點錢，爸爸，大伯都不願意管，劉妍到處去借，負債纍纍，爺爺還是走了。

安葬完爺爺以後，劉妍哭了一場，她發誓，從此不流第二滴眼淚。

她到處打工，年紀小，又是女孩子，處處受人欺負，也賺不到什麼錢，最苦的時候，她甚至一天只吃一個饅頭。

打工的地方很混亂，她長的漂亮，小時候還看不出來，國中那兩年發育以後就很挑眼了，經常被一群小混混騷擾，甚至還鬧到過學校，只不過她不在乎，她問心無愧。

她沒日沒夜的工作，撿破爛，買報紙，洗盤子什麼都幹過，漸漸的她可以掙到一些錢了，債在慢慢的還，原本以為日子會越來越好，卻沒想到這時候傳來了搬遷的消息，久不見面的大伯和爸爸都回來了，回家奪房子。

他們已經來鬧了很多次了，這天已經很晚了，劉妍剛從打工的地方回來，他們就又來了，劉妍把他們堵在門口，不管大伯母和繼母言語有多惡毒，都當做沒聽見。

他們一家大嗓門，蘇援走到附近的時候，已經聽全了經過，走過門口時劉妍剛被她的大伯母推搡在地，摔打怒罵道「你個小賤人，聾了？」

蘇援本不打算管，雖然已經同班了半年，他根本不認識劉妍，哪怕認識，也是別人家的事情。

可在看到劉妍眼睛的一瞬間，蘇援已經出手了，別和他說什麼不打女人，任務裡面的敵人哪裡分男女，不過對方畢竟是個普通婦女，蘇援也只是推開了她往劉妍臉上打的手，把劉妍拉了起來。

劉妍大伯一看不知哪來的多管閑事的小白臉，頓時怒了，他本來就覺得這侄女不懂事，此刻更是厭煩，「拖油瓶要滾快滾，沒人留你。」

劉妍再倔強早熟也只是個十三歲的女孩子，家人的話就是最銳利的刀，直接插向了她的心臟，她眼眶通紅，卻倔強的不讓它流下來。

蘇援懶得和他們廢話，他一腳踹在了院子里的一顆碗口粗的槐樹上。

劉妍爸爸劉老二，性格軟弱懦弱，又是妻管嚴，雖然覺得有些愧對女兒，卻也別無他法，此刻正喏喏嗦嗦的扯著劉妍大伯手臂，「大哥，劉妍還是個孩子，你別…」

話還沒說完就發現自己大哥渾身開始顫抖，再仔細看，他瞳孔急劇收縮，那是極為害怕時才會有的表現。

劉老二還沒來得及問他怎麼了，就聽見砰的一聲，他趕緊轉身，正好目睹院子里那顆老槐樹緩緩倒下。

初春三月，穿著黑色風衣的少年背手而立，豎起的衣領遮住了他的大半張臉，一雙桃花眼神色漠然，他緩緩轉過頭，雖然站在一起，劉老二卻覺得他們好像處在不同的世界，那少年眼神銳利，薄唇輕啟，「滾。」聲音不大，卻振聾發聵，劉老二直覺那銳利的視線猶如實質，把他分割成了千萬份，血肉模糊。

劉老大渾身打了個顫，大伯母和繼母也面無人色，哪裡還好掰扯，惡狠狠的瞪了劉妍一眼，轉身就倉皇的爭先恐後的跑出了院子。

劉老大走了幾步，不甘心的扭頭回看，只看到那少年依舊神色漠然的扶起被臨走的繼母推搡在地的劉妍，他看著劉妍的眼神卻有幾分奇怪，不像憐憫心疼，而是有幾分恨鐵不成鋼的責怪，他眼神空洞悠遠，不像在看她，倒更像是透過她，看向了時光盡頭那不為人知的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