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燈帶著蘇援和劉妍走到了二樓，一邊開門一邊和蘇援說，「我房間里沒人會來，你們就先……」

他話還沒說完，房間門卻突然被從裡面打開，程燈沒防備，踉蹌了一下，差點跌到，蘇援一把抓住他，挑了挑眉，「沒人會來？」

程燈，「……」

王琳琳從裡面開門，看是程燈他們回來了，趕在他們開口前，把手豎在嘴前「噓」了一聲，然後開門讓他們進去，才壓低聲音開口，「萬虛剛睡著。」

劉妍看到王琳琳的一瞬間情緒就瀕臨崩潰，她用憎恨的眼神看著她，恨不得剔其骨飲其血般的憎恨，脊背下意識的挺直，雙手緊握，指甲扣進了肉里都沒感覺到，僵硬的走到了屋裡。

王琳琳自然也看到了劉妍，不過她神色很平靜，彷彿看見的不是萬虛曾經喜歡了四年的女人，而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路人，連眼神都不分給她半分，她把視線看向了程燈，眼神很平靜淡然，只是直直的盯著程燈，劉妍是和程燈一起來的。

程燈自然知道他們三個中間的一些事，被王琳琳這麼盯得有點愧疚，也覺得帶劉妍來見萬虛是有點對不起王琳琳，下意識的撇下了眼睛。

蘇援不動聲色的站在了程燈前面，擋住了王琳琳的視線。

王琳琳笑了一下，也沒真的生氣，「萬虛剛才被他爸帶著敬酒，有點醉了，來你房間休息，你別介意。」

程燈搖搖頭，他和萬虛，葉冶從穿開襠褲就是哥們，你的就是我的，這點小事自然不會在意，只是現在時機有點微妙，萬虛又喝多了，睡的爛熟，程燈一時也沒想到要怎麼辦。

劉妍看了眼床上的萬虛，看著他孩子氣的睡臉，看了許久，眼裡充滿了溫柔眷戀。然後才看向劉妍，深吸了一口氣才開口，「我有些話想和你單獨說。」

王琳琳笑了笑，大氣端莊，「有什麼話就直接說吧。」

「你就不怕他們知道你當年做的事嗎？」劉妍聲音嘶啞。

「我王琳琳敢作敢當。」

「你…」

「是你自己做的選擇，你放棄了萬虛，我又有什麼好心虛。」

「是你逼我的。」

「我有逼你選嗎，不是你自己做的選擇嗎？怎麼，後悔了？」

劉妍好像一下被戳中了什麼痛處，嘴唇顫抖，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程燈聽到這裡，再聯想當年的事也明白了，不是他偏袒王琳琳，而是他了解王琳琳，她絕不會逼劉妍，只會如她所說，給劉妍選擇，而劉妍自己做了選擇，就怨不了別人。

不過感情這件事，卻不是真的那麼講道理的。

「劉妍，你找萬虛是有什麼事嗎，和我說吧，我能幫的絕對幫。」程燈心裡其實還是有點偏向王琳琳的，他也不願萬虛因為知道了這些事和王琳琳鬧掰了。

在場的沒有蠢人，自然都明白程燈這話的意思。

劉妍抽泣了兩聲，狠吸一口氣，還是開口了，「我父親癌症住院了，我實在走投無路。」

蘇援記憶力多好，四五年前的事自然還記得，有些詫異，「你繼母和弟弟呢？」

程燈和王琳琳都有些好奇蘇援怎麼會這麼了解劉妍家的事情，不過蘇援也沒解釋，只是等著劉妍的回答。

「我爸查出胃癌晚期，她就鬧著離婚了，帶著劉磊跑了。」劉妍捂著眼睛，手上青筋暴起，顯然是恨極了。

蘇援也沉默了，他看著蹲在地上的那個瘦的皮包骨頭的女孩，她單薄的肩上，到底壓了多少無望。

「為什麼？」蘇援不太能懂，他一向奉承恩怨分明，劉妍父親，不值得她這麼做。

劉妍沉默了，沉默的空氣都有幾分滯澀。

「他是，」半餉，劉妍才苦笑了一聲，笑的比哭的還難聽，「是我爸呀。」

「我怎麼能，怎麼能看著他去死，怎麼能，怎麼能不管他呢」

劉妍一生悲苦，早年喪親，後來又無奈離開所愛之人，如今對她無恩無德的父親的命，也壓在了她的身上，她卻依然要管，哪怕放棄尊嚴，備受奚落，只是因為那是她父親，蘇援心裡有些震動，雖不理解，但他敬佩。

程燈和王琳琳聽到這裡還有什麼不懂，王琳琳神色複雜，從看到他們起，第一次露出了異樣的神色。

她蹲下身，蹲在劉妍身邊，看著這個瘦弱的女孩，低下了頭，第一次，用不那麼勝券在握，雲淡風輕的聲音，有些嘶啞的開口，試了幾次都沒能說出話來，卻在看到王琳琳手上的紅瑪瑙手鏈，想到自己因為天生的優越感對她的不公，想起自己做了她不幸命運的幫手，慚愧至極，極其壓抑的說，「對不起，對不，對不起。」

程燈，王琳琳，甚至萬虛，蘇援，生來就高人一等，他們這十幾年裡，過的不見得快樂福祉，但絕不會懂得世上最大的悲哀，絕不會因為錢而匍匐在地，絕不會因為沒有錢而失去一切，以前程燈還覺得劉妍是個很物質的女孩子，現在恨不得扇自己兩耳光，劉妍手上的紅瑪瑙手鏈，刺得他眼睛疼，他感到很愧疚，可也只是愧疚，只到程燈後來有了這種經歷，那時的他才真正的明白，這種絕望的滋味，這種心裡唯一的寄託。

王琳琳就更別說了，當初她無意間看見了找劉妍追債的人，拿著銀行卡讓劉妍選，然後安排了一齣戲讓萬虛看，那是劉妍自己的選擇，她從來沒有後悔過，可此刻卻覺得無比憎恨自己，覺得自己面目可憎。

劉妍看他們這樣，卻漸漸平靜下來，她低了一下頭，沒有推開王琳琳握在她手腕上的手，緩了一會兒，才開口，艱難的說，「我不要你們同情。」

她強迫自己笑，「這是我的命，我認。」

「借的錢我會還的，哪怕…」

程燈沉默了一會兒，還是打斷了她，「我以前對你有些誤解，我道歉。」他覺得有點難以開口，腦中閃過無數想法，一一思考才開口，「你要多少錢，我借給你。」到底還是沒把不用還說出口，頓了一會兒才說「這四年裡，課餘時間要幫我打工抵債，可以嗎？」

劉妍鬆了一口氣，她這些年早就看透了人情冷暖，萬虛是她心裡唯一的溫暖，她原本不願來找萬虛，可拿程燈的錢和拿萬虛的錢卻沒什麼區別。

如今人命關天，總不能眼看著爸爸去死，哪怕知道終有這一天，劉妍也做不到放手不管。可她又做不到伸手白要，她知道程燈的意思，可她拒絕不了。

「劉妍，世道不會善待任何人，但有失必有得。」蘇援從頭到尾沒再開過口，這時才開口說話。

王琳琳以為蘇援只是在安慰劉妍，程燈卻明白，這是蘇援的真心話。

世道確實沒有善待劉妍，讓她孤苦伶仃，無枝可依，可是她堅強，獨立，善良，美好，這是上天賜予不了的美德，是她的得，餘生還長，她早就受完了苦，不會更苦，只會變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