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半霜進步很快，一起加入的新生們之中，除了一個譚依白鶴立雞群，大多數都是沒接觸過排球的新手，大家都只是抱著玩的心態來。

很快趙清就喊他一塊兒來打著比賽玩兒。他們常常分為兩組，計分比賽，三局兩勝制，往往譚依白在哪一隊，就是哪一方贏。雖然這小子態度讓人生厭，但不得不承認，他實在強得令人矚目。

他剛剛上場，譚依白就眯著眼睛看了他一會兒，閃爍出極輕蔑的光芒，好像他不過是一片枯葉，一星草芥。

往常江半霜肯定立馬跳起來，可今天卻根本沒發現，站在場上不停深呼吸。

幾球過後，發球權輪換，該江半霜發球了。

他深吸幾口氣，看著隊友們的背影，還有網的對面譚依白毫無波瀾的眼睛，血流奔涌，在太陽穴處突突地跳著。

只是一場練習而已，江半霜在心裡說。

冷不丁哨聲吹響，江半霜手一抖，球已經飛向空中，不論是角度還是力道都糟糕透了，他暗叫不好，連忙追上去，幾乎沒有思考便揮手將球推了出去。

在眾人的凝視中，那球像是一片無根浮萍，向著球網輕緩地飄去。

啪擦，江半霜聽見球和網袋撞擊的聲音，他的心也同時一沉。

哨聲響起，上面充作裁判的同學揮手示意，對方得分。

趙清回過頭，笑著拍拍他的肩膀：「別放在心上，發球難免會有失誤。下一球接好就行。」

江半霜點點頭，嘴角卻不自覺地繃緊。

趙清在後場站定，看向對面，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怎麼這麼巧又是譚依白髮球？

那傢伙和他們簡直不在同一個次元，但凡發球，必然會得三分以上，這一次防守最強的自由人又和他是同一組......趙清看向記分牌，還有五分這局就將結束。

發球是排球中唯一不受他人限制的得分技術，沒有攔網的削弱，只能靠地面防守。可是趙清看得出來，己方隊友無一不是如臨大敵，尚未交鋒，就已經折了幾分銳氣。

大家都被譚依白的威勢給壓制住了......不，至少還有一個人。

趙清看向身旁的江半霜，少年眼神亮得驚人，緊緊地注視著空中，身體有如一彎弓弦，蓄勢待發。

他輕柔地吐了口氣，感到胸腔的重壓輕了些許。沒錯，如果失去了鬥志，活球也成了死球。趙清沉著下來，彎下身來準備應對一記棘手的發球。

這一次，他們能接住嗎？

譚依白用力拍打手中排球，直到哨聲響起，才不慌不忙地向後退了兩步。球拋向空中，助跑，發力，拗腰折背有如雄鷹展翅——一陣狂風！

在一旁觀戰，江半霜最大的感受也不過是快而猛，可當球直直向他飛來，他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這一球沛莫能御的威力。

似颶風，如飛箭，就連軌跡都只能堪堪用目光捕捉。江半霜的視網膜上映出飛旋而來的球體，身體卻僵硬得好像生了銹。緊接著他感到肩膀一陣劇痛，整個人就已經不受控制地向後方跌出去。

短短一瞬間，他忽然明白過來，並不是他的身體過於僵硬，而是那球太快，即便看清楚了，身體卻來不及跟上。

哨聲響起，記分牌向後翻了一頁。

隊友湊過來將他扶起，江半霜仍然愣愣的，沉浸在那球的震撼之中，心臟失速。他抬起頭看著對面的男生，而對方不過給了他一個毫不在意的眼神。

彷彿他是不需要在意的螻蟻。

譚依白看了他一眼，唇邊勾起一抹嘲諷般的笑容，又是一球朝著江半霜的肩膀襲去。

多麼強大的力量，多麼驚人的精準度。一個普通大學生，真的能夠打出這樣的球來嗎？

不等想出一個答案，比賽已經結束，比分2:0。

江半霜傻傻地站在場上，譚依白穿好衣服，從他身邊擦肩而過，至始自終沒有和他說過半句話。

趙清咕咚咕咚地喝水，心有餘悸：「真是嚇人啊，還好以後是隊友，不然真不敢跟他比賽。」

陸嘉隨意地笑笑，揉了揉他的腦袋：「不至於。他的球確實很厲害，但並不是完全接不住，今天隊長不在，你也太慌張了。」

趙清嘀咕道：「本來就很厲害啊，你跟他在一邊才這麼說吧......啊呀，我的衣服忘帶了......阿嚏！」

陸嘉把自己的外套隨手披在他身上：「東西收拾好了嗎？」

趙清不好意思地笑笑，渾身被屬於陸嘉的、充滿安全的味道所包裹。他依賴地抬起頭：「收拾好了，我們走吧。阿霜——」

江半霜跟在後面，腳步遲緩。

陸嘉說：「又不是不認識路，叫他做什麼？我們好久都沒有兩個人單獨走了。」

「可是......」

「不要可是了，讓他自己一個人靜一靜，我們先走。」

陸嘉心懷鬼胎，趙清雖然擔憂，但架不住陸嘉帶著些許失落的眼神，只好妥協。

江半霜一個人回了宿舍，吃飯，洗澡，躺在床上。宿舍里還沒有人回來，屋子裡靜悄悄的，可他耳邊卻都是球場里鞋底和地板摩擦的聲音，排球落地的聲音，球飛過來時破空的聲音。

他的眼前不斷閃現今天那石破驚天的一球。

球來了，帶著疾風。而在後面，是譚依白幽深漆黑的雙眸，裡面彷彿有什麼在燃燒。

不僅僅是為強大的實力所震動，江半霜眼前像在放電影，反反覆復將那一幕倒帶。

他忽然覺得，譚依白彷彿無欲無求的木石，冷硬高傲的冰雪。但當在場上支配一球生死的時候，他就活了過來，綻放出江半霜從未見過的光芒，既生動，又充滿魅力，讓少年的胸腔里不知道哪一處暗暗地發癢。

他有一種感覺，自己所了解的譚依白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而真正的譚依白又是什麼樣的人？

江半霜痴痴地望著天花板，心念一動，便翻了個身，摸出枕頭下面的手機，打開APP，首頁便是暢銷的幾部小說的封面，頭一個便是「白露一方」，第二個才是一直都沒能翻身的「霜花十里」。

鬼使神差般，他點開了那篇平常根本不屑去看的小說，同時也是盤踞榜首一月余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