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半霜怒：「什麼意思？誰會故意做這種事啊，我怎麼知道他會不舒服？你放開我！」

譚依白冷冷道：「最好不是。」

「我靠，你要追他還是怎樣，把他捧在心尖兒上嗎？」江半霜氣得口不擇言，「誰要跟著你們，要不是、要不是......」

要不是怎樣呢？江半霜腦袋裡一片空白，一個答案呼之欲出。

譚依白眸光冷銳，有如利箭，江半霜不敢說話了，脖子上的重壓越來越沉，彷彿隨時都能將他的頭擰斷一般，少年瞳孔放大，彷彿又回到了兩個人鬧得最凶的時候。

那時的譚依白才是真的恐怖，好像一匹野狼，充滿攻擊性。

「我沒有在追他，」身上的壓力驟然消失，譚依白說，「你自己玩吧，我陪秦哥回去了。」

江半霜說：「我也去！」

譚依白停下腳步，突如其來的沉默讓少年不安起來。

他轉身，定定地看著江半霜：「已經是第二次，你一直跟著我了。」

江半霜小聲說：「誰跟著你了，明明是巧合......」

「我不知道你想幹什麼，但是鬧劇就此為止，」譚依白放緩了語氣，淡淡道，「你覺得好玩，大概就會一直玩下去，從來都不會想會給別人帶來什麼困擾。你就是這樣的人。」

江半霜總覺得這話不只是在說今天的事，似乎話裡有話，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他什麼時候這麼惹人恨了，更不覺得今天的事有哪裡需要上升到人格。他怒目而視：「什麼意思，說清楚啊！」

譚依白平靜地說：「沒什麼，我走了。」

江半霜很想跟上去問個明白，可剛剛譚依白說的話卻像是藤蔓一樣纏住他的腳腕，讓他動彈不得，喉嚨里也塞了團棉花，一點兒聲音都發不出，只能愣愣地站著。

他這麼惹人討厭嗎？

少年蠕動著嘴唇，似乎想說些什麼，卻只是眼睜睜地看著譚依白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他的眼眶一點一點紅了，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怒火熏得他心肺疼痛，酸澀的味道充滿口腔。

秦白露休息了一會兒，已經緩過來了，抬頭看見譚依白一個人回來，頓時訝異道：「半霜呢？怎麼就你一個？」

「他遇上隊里的人，先走了，」譚依白淡淡說，「你好點了沒？」

秦白露笑了笑說：「本來也沒有多大的事。」

譚依白在他身邊坐下來，遊人手裡拿著各色氣球從面前走過，小孩子手裡捧著棒棒糖，情侶們依偎在一起，兩人共嘗同一個棉花糖。

從遠處傳來一陣鐘聲，群山共振，飄蕩在天際，天邊驚起一群黑色的歸鳥。

秦白露忽然開了口：「謝謝你今天陪我出來玩。」

譚依白低下頭，掩飾臉上緊張的紅暈：「沒什麼，我也玩得很高興。」

秦白露仰起頭，雙手握著礦泉水架在膝蓋上。此時已經是日落歸西，地平線以上大片雲霧吸納了太陽光，成片都是瑰麗的色彩。

「我已經記不得這是多少次了，」秦白露喃喃道，「或許像我這種資質平庸的人本來就不該妄圖進入那個不屬於我的世界，無論多少次，多少回，都只有跌落的命。」

譚依白忙道：「不，不是這樣的！在我眼裡，你真的很優秀！」

秦白露笑起來：「謝謝你的安慰。」

「這不是安慰，」譚依白認真地望著他，漆黑的丹鳳眼裡閃動著光芒，「是發自內心。」

秦白露雙手撐在長椅上，對著天空哈哈大笑：「能夠得到天才二傳手的認可，我也算是此生無憾了。依白，說真的，我覺得能夠應該進入國家隊的人是你，而不是我，你的天賦強過我百倍，如果不是因為......」

「別這樣說，秦哥，」譚依白打斷了他的話，「這是屬於你的位置，是你自己拼來的。」

秦白露不說話了，他盯著染上夕陽的天空，怔怔地出了神。

譚依白凝視著他的側臉，心裡是無盡的敬佩和心疼。

秦白露從譚依白高中的時候就已經在向著國家一隊努力了，如今三年半過去，他屢戰屢敗，卻是屢敗屢戰，每半年一次選拔，秦白露從未入選過，卻也沒有放棄過。究竟要什麼樣的狂風豪雨才能將他徹底打倒？

譚依白知道，這不可能。不論是從前，是這次，還是未來遇到的任何困難，都不可能。他只會一次又一次地站起來，會有短暫的痛苦和困惑，但在這條路走到盡頭之前，秦白露都不會放棄。

他知道，他也堅信，絕對是這樣。從高中第一次見到秦白露，那堅韌不拔的身影就已經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腦海中，再也難以抹去。

秦白露長長出了口氣，笑起來：「你說得對，我不能辜負從前的努力。」

他站起來，重新打起精神：「跳樓機什麼的用來放鬆壓力真的很有用，替我謝謝半霜。」

譚依白一愣，含糊地應了一聲，隨即道：「我送你回去吧。」

秦白露笑道：「不用了，阿淼來接我。」

聽到這個名字，譚依白的眉眼間閃過一絲忍耐的神色。他低聲問：「哥最近還好嗎？」

「挺好的，就是最近跑去比賽了，今天才回來。」

秦白露轉頭看向他：「你很有天賦，千萬不要放棄。我在國家隊等著你。」

譚依白深深地看他一眼，用力地點了點頭。

「還有啊，半霜雖然起步晚了，但也不是沒有挽救的餘地，好好帶他，他會成為你手裡最好用的武器。」

譚依白說：「秦哥，你看出什麼來了？」

秦白露神秘莫測地笑，眼角淚痣熠熠生輝：「你想想看？」

「......他跑得快，可以打出其不意的快攻？」譚依白搖搖頭，「可他技術太差，上場了也派不上用場。」

秦白露說：「這可不一定。重點在於他的好勝心，稍加時日，他或許會成長到令人吃驚的地步。」

譚依白卻不屑地笑了起來：「不可能。他的確有很強的好勝心，卻始終搞不明白自己的目標。一個沒有追求、沒有目標的人，天賦再高，最多不過是在原地打轉而已。」

秦白露奇道：「誒，你很了解他嘛，我還以為你很討厭他呢。」

譚依白淡淡道：「世界上比我更深刻地了解到他的劣根性的，恐怕沒有別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