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幾天，江半霜都過得十分苦悶。他並不是一個很在意別人議論的人，曾經有朋友因此吐槽他是粗神經，可偏偏譚依白不一樣。

江半霜趴在電腦前，望著空白的文檔，眼神渙散，一個字都想不出。

「你覺得好玩，大概就會一直玩下去，從來都不會想會給別人帶來什麼困擾。你就是這樣的人。」

這聲音好像魔咒，江半霜捂著耳朵，頭疼欲裂，但低沉而不屑的話語還是不依不饒地鑽進他的耳朵，少年再也受不了，騰地一下站起來，推門跑出去。

忘記帶毛巾的趙清站在門口，猛地被他撞了一下肩膀，嚇了一跳：「你到哪裡去啊？」

江半霜頭也不回地說：「出去跑步！」

沿途有剛下課的人群，手牽手走在一起的情侶，蜂擁進入食堂的學生。江半霜從他們中間跑過，聽著自己穩定的心率和呼吸聲，放空大腦，試圖將那些煩惱的念頭從腦海里趕出去。

紛紛亂亂的往事從眼前一閃而過，譚依白的臉上帶著不同的神情，有喜悅，有苦惱，最終都被無盡寒霜凍住，成了一張僵硬的面具。

究竟發生過什麼？他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這困惑困擾了江半霜很久很久，可譚依白從不說理由，他也不屑再去問。嘴上不問，心裡卻是在意的，越是假裝不在乎，就越想知道他在幹什麼，漸漸地，那個人在少年心中的分量越來越重。直到最近，譚依白的隨口一句話，便能掀起滔天巨浪。

他覺得自己像是個容器，裡面的情緒日復一日地積攢，一直到今天，終於快要滿溢出來了。這感覺太煎熬了，到底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江半霜毫無目的地胡亂跑著，等他回過神的時候，發現自己正站在陌生的路口，車輛和行人都很少，甚至連店面都沒有幾家。

少年傻眼了，伸手去摸口袋，立刻心裡咯噔一下。慘了，沒帶手機，出來得太匆忙了。

沒辦法，他只好硬著頭皮胡亂沿著一條路走，預備待會兒碰見有人就向他們問路。

誰知道越走路上就越荒涼，江半霜忍不住想，他不會是走到荒郊野外來了吧？天色也越來越陰沉，好像積蓄著力量，預備下一場大雨，江半霜心裡越來越沒底，慌張起來。

就在這時，旁邊的小巷子里傳出說話的聲音，他心頭一喜，連忙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過去。

「......萬一他不願意怎麼辦？」

「那就只好動手了。」

「可老爺那邊......」

「這也沒辦法。」

江半霜下意識停住腳步，本能地躲在拐角處，只聽他們似乎換了個話題，聲音壓得很低，聽不真切，只隱隱聽見什麼貨，什麼背叛的。

江半霜聽得頭皮直發麻，意識到自己好像聽到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港片情節在他腦袋裡過了幾遍，他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挪動腳步，打算離開。

一隻油光水滑的黑貓踩著貓步慢悠悠地走過來，前掌著地，眯著眼睛打個哈欠，江半霜有種不詳的預感。

果不其然，下一刻，黑貓發出悠長的、慵懶的叫聲：「喵——」

巷子里的聲音停了，有人警惕道：「是誰？」

江半霜轉身就跑，沒幾步就聽見身後剛剛說話的人大喊：「老大，有人偷聽我們說話！」

「追上他！」

「小子別跑！」

不跑的是傻瓜！江半霜仗著自己跑得快，一頭扎進另一片小巷子里，試圖把身後的人甩開，追來的聲音忽遠忽近，漸漸分散開來。

這條巷子又深又長，兩邊都是漆黑的高牆，而在牆的盡頭，是一片亮光。他生怕被人追上，卯足了勁兒地衝刺。

然而就在這時，一個人影擋住了那片亮光：「看你往哪兒逃！」

江半霜剎住腳步，不知所措地回過頭，後面出現一個人，氣喘吁吁地攔在巷子入口：「臭小子，還跑！」

江半霜的心攥緊了，他看看前面，又看看後面，狹小的巷子被堵住，他根本無處可逃。

似乎那兩人也是同樣的想法，一邊喘氣一邊慢慢走過來，甚至悠閑地聊起天來。

「阿大，你說該拿這小子怎麼辦？」

「偷聽咱們談話，肯定有問題！當然要帶回去好好拷問拷問，看他到底是什麼人！」

「哼，要我看，幹脆殺了吧，一了百了。」

「也好，江邊有個廢棄倉庫，丟在那兒，就是爛成白骨了都沒人知道。」

江半霜臉色煞白，來自生命的威脅第一次攫住了少年的心，真切的恐慌還有那麼一絲荒謬感湧上來，他想：我要死了嗎？

江半霜喘著氣，目光看向擋在出口的那人，而在他後面並沒有追兵。

「阿大！小心——」

已經來不及了，江半霜縱身躍起，超人的跳躍能力讓他看起來像是一條矯健的野貓，他併攏雙腿，用力踹在那人身上，沒了阻礙，少年沖了出去。

身後追逐的聲音一直沒有消失，江半霜跑得比任何一次都要快，心臟蹦得快要從胸口跳出來，他漸漸力不能支，幹澀的喉嚨里有一絲血腥味。

追兵仍然陰魂不散地跟著，江半霜抬起頭，冷不丁看見一棟高樓，一整層的窗戶上貼著巨大的橫幅——燦星俱樂部。

少年心頭一驚，慌張地調轉腳步，向著反方向跑去，卻因此使得追逐的聲音越來越近。

忽然間，一輛車從他面前疾馳而過，緊接著迅速調轉車頭，車停下，一群人跳下來。

槍，他們手裡有槍！

江半霜心頭像被重鎚砸下，腦子一剎那隻剩一片空白。

他機械性地拐進一旁小巷裡，眼前發黑，體力消耗殆盡，雙腿也已經酸軟無比。

一個拐角，江半霜迅速轉彎，可追趕的聲音還是越來越近。

完了，要被追上了。絕望的念頭湧入腦海，他有點想哭，可求生的念頭促使他一步有一步地往前跑。

天空中陰雲密布，天邊隱隱傳來雷聲，掩蓋住開門的聲音。

江半霜忽然感到一陣大力，整個人就被扯進另一個空間，門關上，有人牢牢地將他箍在懷裡。

江半霜下意識地掙紮起來，身後的人低聲說：「別怕，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