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是怎麼想的，你可知褚家的道義……」

「我身為家主怎會不知，為他鑄了鞘，那便是褚家的劍，鞘在劍在，我如何不明白？」

褚亦璟沉了聲，推開開爐房的門，義無反顧地走進去。

自開爐以來，褚家從未鑄過劍鞘。

只因褚家先輩有命，後代必須遵守流傳下來的褚家三道義，不可違之。其中一條便是：持劍者親自鑄劍鞘方能取劍。褚家一直以來都只為別人鑄劍，從不使用自己鑄的劍，更不會為此鑄造劍鞘，褚亦璟此為，實乃首例，褚亦旻不免擔憂那些長老會出言教訓他。

褚亦璟本就隨性，他從來不喜歡自己的意願被別人主宰，他想留下惜時便留下，他想為他鑄劍鞘那就鑄，沒有什麼人能礙著他。

「唔…惜時，你且看看，你喜歡什麼圖案。」惜時從一旁飄過來，瞧了眼那紙上的紋樣，了無興趣地又飄走了。

「哦，你隨便選個吧。」惜時在一旁晃晃悠悠地飛，把那爐子里里外外轉了個遍，終於停了下來。

褚亦璟心念一動，選了個最繁瑣華麗的模樣，還想著給那劍鞘上鑲塊寶石，總之越想越多，到後來竟然在那紙上畫了個朱雀的翎羽來。

在他心中，惜時應當是最漂亮最耀眼的，就連劍芒都是淡淡的青藍色，想必也希望有個好看的劍鞘吧。

惜時百無聊賴地看著他在裡面叮叮噹噹折騰，看了第一天第二天還好，還有些未知的好奇感，到了後面越看越是無趣，他索性乘著褚亦璟不注意飄了出去。

褚亦璟說過，自己不能在人前飛。

惜時想著，飛向遠處的青鸞山，鬱郁蒼蒼的枝葉擋住了他的去路，迫使他只能在縫隙里拐來拐去，他走得多了，覺著煩人，憤憤地想道：怎麼走個路都這麼麻煩，還是當人好，想彎腰就彎腰，想側身就側身。

這樣想著，他的周身竟有點點藍光泛起，青鸞山裡一陣鳥雀撲飛，枝葉聳動，石階上竟憑空出現個紅衣少年郎。

惜時是看過褚亦璟的圖紙的，那上面繪著栩栩如生的赤色朱雀，如他此刻化出的紅衣一般鮮艷，少年眼角一顆硃砂痣，唇色不點而朱，無端端地散發出誘人的氣息。

他握了握化出的雙手，彷彿一個孩子得到了糖果，欣喜無比，一邊轉圈一邊喜笑顏開。

少年得意地又化回劍，一個勁沖回了褚家，路上行人只瞥見了天上一道殘影，眨眼間又消失了。

惜時猛地衝進來，帶起一陣刺骨的寒風，好在房裡敲著熱鐵，沒有多大影響。

褚亦璟手裡攥著刻刀，正在雕刻最後一點花紋，這幾日一直廢寢忘食地鑄劍鞘，竟然也沒有發現惜時憑空不見了。

他聽見窗戶嘎吱一聲開了，抬頭一看，手裡的刀哐當一下掉再來地上。

「你你是誰？」

不是因為這個少年的突然闖入而驚訝，而是因為那容貌太過艷麗，漂亮得不像個少年。

惜時眨眨眼，笑眯眯地湊過去，道：「我是惜時呀，你看我是不是很厲害！」

說罷就在他面前轉了個圈，火紅的衣擺翩然起舞，少年眼角一顆硃砂痣紅得灼眼。

褚亦璟怔愣半晌，揉揉眼睛，又摸了摸少年那柔軟的髮絲，感受到那真實觸感後，才感慨道：「簡直厲害得我要被你嚇死了。」

一邊用手揉亂了那頭墨發，惜時喜滋滋地笑著，這雙手便是為自己鑄形的吧。

「褚…亦璟？」

「嗯？」

惜時睜著眼睛看他，道：「我該怎麼叫你？像那個人一樣叫你哥哥還是家主？」

褚亦璟噗哧一笑，道：「你既不是我弟弟也不是我的家僕，這樣叫都不可。」

「啊？」

「喚我亦璟便可。」褚亦璟淡淡一笑，再次摸了摸眼前這個懵懂少年的頭髮。

惜時想了想，笑得愈發燦爛：「亦璟。」

「嗯。」

「亦璟亦璟亦璟亦璟。」

「嗯，我在。」

惜時第一次叫了一個人的名字，並且得到了回應。

那種從未有過的快樂，猶如一道陽光，照進了那片無盡的黑暗裡。

五天後，褚家的長老突然齊聚一堂，褚亦璟被叫去議事。

惜時一個人坐在屋頂上把玩那精美絕倫的劍鞘，喜滋滋地勾著嘴角。

「聽聞你新鑄了一劍名為惜時？」大長老開口道。

「是。」褚亦璟答道。

「你為了這把劍鑄鞘？你可知自己做了什麼？」大長老說道。

「我知道。」褚亦璟回答得鏗鏘有力。

「荒唐！」脾氣暴躁的二長老一拍桌子，站起身來，「難不成你想違背祖訓？！」

「小輩不知哪裡違背了祖訓，還望長老告知。」褚亦璟微微躬身，道。

大長老示意二長老坐下，緩聲道：「罷了，你鑄了劍鞘就鑄了，只是不能給那劍一齊使用。」

褚亦璟蹙了眉頭，大長老繼續說道：「聽聞你這劍有靈性，能自動護主，可有這一事？」

他答道：「這都是外面的人胡謅的。」

大長老道：「胡謅？那巷子里死的黑衣人又是怎麼回事？難不成是你自己殺的？我記得你可不會武功。」

褚亦璟深吸口氣，道：「就算惜時是有靈性又如何，我為他鑄了鞘，那就是我的劍！」

二長老厲聲斥道：「如今褚家根基未穩，你將此劍獻與皇上，必將佑得褚家百年不倒！」

「本家主要如何做，還輪不到別人來命令！」褚亦璟在眾長老面前站起，眼裡陰沉一片，狠狠掃向剛才說話的兩個長老，竟有俾睨之姿。

他攥緊了拳頭，眼神愈發狠厲，以往這些長老企圖分權也就罷了，現在竟連他鑄的劍都要幹預，他們把他這個家主看作是什麼了？！隨意驅使的家僕嗎？！

「呵，你還敢這樣對本長老說話，不過是個市井婦人生的雜碎！」

話音剛落，褚亦璟眼睛漲紅，青筋暴起，正欲一拳砸過去，硬生生忍住了。

而屋頂上的惜時卻忍不住，他光是聽著就知道褚亦璟很生氣，而且還很傷心，他一定要幫他！

惜時突的縱身一躍，踩碎了屋頂的磚瓦，破開一個大洞，從頂上躥下來。

他閃電般瞬移到了那個出言侮辱褚亦璟的長老身旁，一手掐住了他的脖子，狠聲道：「閉上你的狗嘴！再多說一句我掐死你！」

褚亦璟原本滔天的怒火卻突然平息下來，他看著惜時那如玉的指尖，沒有阻止。

「來人啊，有刺客！」大長老喊道。

惜時一邊拽著二長老的脖子，一邊朝他走過去，眼裡像是布滿了寒光，一刀一刀落在他的身上：「還不過來救我！蠢貨！你們這群垃圾！」

惜時一腳朝他那喋喋不休的嘴踹過去，直踹得他門牙飛落，滿嘴的鐵鏽味。

突然房間里傳來一股難聞的味道。

大長老居然尿褲子了。

「停下來，惜時。」褚亦璟出聲道。

惜時鬆開手，把二長老朝那灘黃液里一扔，嫌惡地拍拍手，乖巧地走到他身邊去。

褚亦璟的眼神愈發冷硬，他緩緩道：「哦，在場的各位長老，如果還有意見你們可以儘管提，不過後果會怎樣我就不知道了。」

說著惜時燦爛一笑，眼角的硃砂痣泛著妖冶的紅色。

彷彿是在說：殺了你是如此簡單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