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霄面對逐年，一度無言，兩人之間產生了一種微妙的氣氛。

同一張餐桌，相對而坐，只聽得見筷子夾菜時發出得乒乒乓乓聲響，逐年小心翼翼地抬頭偷看他一眼，然後迅速地收回眼神，鬱悶地戳著碗里的飯菜。

他還想著，褚霄醒來後要做頓大餐來慶祝一番，前前後後忙活了兩三個小時，捯飭出了這桌勉強能看的菜。

這米煮得半生不熟，菜里的鹽還未融化，褚霄卻一筷子一筷子地夾著，默然吞下。

那厚重的劉海更襯得他陰鬱了，低著頭連眼睛都看不見，逐年幾次想要開口說話，都被那神情給逼得收了回去。

褚霄繼續默默吃飯，一言不發，只覺得那菜鹹到發齁了，卻還是硬逼著自己咽了下去。

他終於忍受不了那味道，想要舀一勺湯來沖沖淡鹹味，沒想到那湯比菜還鹹。

「噗——咳咳咳。」褚霄一下噴了逐年一臉，他的舌頭簡直要被玩壞了。

逐年這下有了說話的話頭，激動地站起來，道：「小霄，你沒事吧？」

他說著一邊拿起紙巾給他擦嘴邊的湯，被褚霄一下拍開：「擦你的臉，別管我。」

說罷，抬眼看了下那狼狽的俊臉，頭髮一縷縷掛著湯汁，順著臉往下流。

逐年傻乎乎地朝他一笑，慢吞吞地擦了起來，又時不時瞥他臉色，褚霄被他看得頭皮發麻。

放下筷子，褚霄拉開椅子起身，淡聲道：「你這飯做得比以前還難吃。」

明明是貶義的話，到了逐年耳邊，就成了千萬句誇獎都比不上的妙言。

他望著褚霄離開的背影，道：「再難吃你還不是咽下去了。」

那背影微微一僵。

逐年大概從未思考過，褚霄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陰鬱、寡言、冷淡。

七年的時間，讓他幾乎看不到褚霄身上兒時的身影，孤獨地孑然一身，時常坐在角落裡忘我地發獃。

可他有無數個理由來使自己相信，褚霄就是褚霄，從未變過。

他從不會坦率地與人交談，變扭、耍性子是常態，像一隻張牙舞爪的小怪獸；可他又比誰都要善良，謊言、欺騙從不存在，喜歡就是喜歡，討厭就是討厭，知道就是知道，忘記就是忘記。

褚霄感受到背上那灼熱的視線，慢慢轉過頭去，看不清神情，卻只見耳根微紅。

逐年不知怎的，看見這幕膽子愈發大了起來，赤裸裸地看他，也不再遮掩，他朗聲道：「小霄啊，我們來玩遊戲嘛~」

他原以為褚霄一定會拒絕，卻沒想到褚霄爽快地答應了。

「輸了，就答應對方一個條件。」褚霄緩聲道。

兩人打得如火如荼，手裡攥著的遙控器都沾上了手心的汗，逐年神情嚴肅，彷彿自己是在完成一場無比重要的戰鬥。

熒幕里兩方勢均力敵，技能放得那叫一個流光溢彩，逐年瞥了眼褚霄的神情，手裡越發賣力了。

褚霄突然來了個出其不意，連連發招，把逐年逼得後退，他眉頭緊鎖，決心一定要贏。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眼看著逐年就快要輸了，沒想到褚霄手裡的遙控器突然飛了出去。

「.…..」

褚霄的耳根更紅，他道：「哦，手滑。」

鬼知道為什麼會突然變成這種情況啊！逐年怔愣半晌，說道：「那你是不是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褚霄斂了斂眸子，小聲道了個「嗯」。

看起來倒是一本正經無可奈何的樣子，可是好像有點奇怪？

逐年突然嘿嘿嘿傻笑起來，面頰發紅地看著褚霄，好像要說什麼。

褚霄見他一時半會都沒說出個話來，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你有屁快放啊，不放我走了！」

說著欲起身離開，逐年眼疾手快地一把扯住，沒想到扯到了褲子，一下子把中褲扯了下來。

褚霄下半身一陣冷颼颼的，眼角抽搐地看著拽自己褲子的某劍。

「呵呵。」

「嗷嗷嗷——疼，小霄！我錯了！」逐年被一頓猛踹，揍的過程中又手賤地摸了一把光滑的腿。

毛真少啊……他一邊感嘆，一邊又被踹了兩腳，褚霄氣得直發抖，面色爆紅，耳根燒紅，憤憤離開。

逐年回過神來，心道：說好的答應我一個條件呢？怎麼還白白挨了頓揍？？

褚霄一邊在宅子里亂走，一邊忍不住想罵人，他好不容易找個台階給自己下了這傢伙怎麼就給自己砸了呢？還扒了自己褲子摸了腿？！娘的，他都想爆粗口了。

他捂著臉坐在石階上，臉上還是止不住的發熱，腿上被那雙手摸過的地方好像灼燒一般，褚霄情不自禁地摸向自己的腿，想到逐年那聲驚訝的感嘆聲，擼了一把腿上的腿毛。

……好像確實很少…不對！為什麼他現在要想這種東西？！

褚霄深吸氣，試圖減輕那種灼熱的感覺，秋意微涼，大風吹過他額頭上沾濕的劉海，有些黏糊糊的冰涼感。

他好像，真的很不坦率。思考了一整晚的說辭，到了逐年面前，就變成了一片空白，舌頭就跟打了結一樣，不讓他說出口。

原來那些熟悉感都是真的——褚霄顯然無法瞬間接受這個事實，所以更加的變扭，更加的沉默。

可他知道，他那句「我把你忘了」，對於逐年來說有多傷人。就跟他七年前毅然離開一般。

褚霄越想越多，他把頭深埋在膝彎里，試圖把腦子裡那些鬧個不停的想法給擠出去。

刷刷——刷刷——

他聽見落葉捲起的聲音，從腳邊劃過。

突然有一雙微涼的手摟住了他，那人的聲音如珠玉墜地，清朗而溫潤：「對不起嘛，小霄。」

每次，都是逐年先低頭。

他任由那雙手環住自己，沒有反抗，少有的順從。

這對逐年來說，就像是天大的驚喜，他的目光灼灼，笑彎了眉梢眼眸：「你知道嗎，我這幾天一直很緊張的。」

他又哈哈一笑，道：「活了幾千年，砍人都不眨一下眼，我卻害怕你再也記不起來我。」

他懷裡的人微微一僵，抬起頭來看他，沉聲道：「我記性一直不好。」

逐年眨眨眼，歪過頭看他，「所以你別忘了提醒我。」

「你是我除了祖父外最喜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