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緣分嘛 是最偉大的東西
小說: 我家的劍每天都在發春 作者:唐纨璟 字數:2053 更新時間:2019-04-26 10:03:01
蹣跚學步的稚兒變得步伐穩健,已不需再有人牽著前行,他雙眸帶笑,黑白分明的眼天真無邪,他走在路上蹦蹦跳跳,時而出現在雨天後的水坑裡,時而出現在溪流中的小木橋上,時而出現在青鸞山的崎路上。他的身影,在那人的溫柔淺眸里慢慢前行。
又是一年盛夏中,青城的清涼節辦得如火如荼。
人們來來往往,摩肩擦踵,褚霄已長到逐年胸膛高度,他被逐年護在懷裡,只需一抬頭,便能看見他兩個黑洞洞的鼻孔,忍不住自娛自樂地笑出聲來。
走一路他笑一路,逐年無奈地看著自家豆丁傻乎乎地嘲笑自己,揉了揉他軟軟的髮絲。
人群如潮水般涌動,路過的姑娘們掐著一口軟軟的吳語,嬌笑著向逐年丟出手絹,害羞的丟完就跑,膽大的丟完還要向他自報家門,逐年得意得朝小豆芽挑挑眉,是以自己的魅力難敵,褚霄不悅地哼哼一聲,朝著逐年攬住他的手臂一啃,留下一串深深的牙印作為標記。
喲,小傢伙佔有欲很強嘛。
逐年有意逗他,彎下腰來對他小聲耳語,氣得褚霄耳根發紅。
褚霄吸了口氣,突然大聲喊道:「啊,你居然喜歡男人,怪不得不接姐姐們的手絹!」
說完,周圍的路人皆是一驚,褚霄分外得意地呲牙一笑,拽起逐年的袖子在人群里穿行。
逐年又好氣又好笑,在周圍人怪異的目光中跟著小孩狂奔。
小孩在一個賣面具的攤位前停下,拿起一個面具對著他比劃,滿意地點點頭戴在他臉上,然後伸手要錢。
攤主看著兩人哈哈一笑,送了褚霄一個小面具。
正當逐年在琢磨自己臉上究竟是什麼圖案的面具時,褚霄突然一本正經地看著他,道:「這樣她們就看不見你的臉了,更不會來給你丟手絹了,怎麼樣,我很聰明吧。」
哈哈哈哈哈。明明是這小傢伙不想讓姑娘們接近自己,還硬是找了個理由讓自己誇,逐年噗哧一聲笑了,道:「好好好,你最聰明了,我家小霄機智過人啊,這樣你就可以獨佔我了,嗯?」
褚霄倏地扭過頭去裝作沒有聽見後句,面具下的臉燒得厲害。
「唔,其實我也想這樣的。」
一句話炸得褚霄心花怒放,他吶吶地盯著手裡的棉花糖,咬了咬唇。
「我要看煙花!」
褚霄僵著嗓子,聲音有些生硬,明顯是羞得想要轉移話題。
論自家有一個臉皮薄的小屁孩該如何欺負?
逐年在心裡偷偷狂笑,連聲答應,牽起小手在人群里慢慢穿梭。
月光打在他的身上,面上那張惡鬼面具猙獰兇殘,青年的身姿卻如松柏挺拔,手指修長有力,緊緊地攥住了掌心裡的小手。
祖父的手布滿了皺紋。
逐年的手帶著薄繭。
便是這兩雙手,一直牽著自己,在原本黑暗的未來中前行。
煙花照亮的天空明如白晝,那一刻,彷彿他的世界也充滿了光明。
會更好嗎。還是更壞。
這都不重要。
至少他還擁有能夠讓他放聲哭泣的胸膛。
「明年,我們再來看煙花吧。」
兩隻大小不一的手,緊握著,拉鉤約定。
也許天命不可違,但事在人為。
所有轉變,都只需要一個觸發點。
街角的咖啡店,有冉冉升起的熱氣消散;巷子深處的梨園裡,戲子的歌聲哀轉久絕餘音繞樑;青鸞山上,埋葬的故事就此遺忘。而眼前的天空仍蔚藍,他的身旁仍有人在駐守。
青城,是他們的故鄉,是相遇的伊始之地。
所有故事,都從這裡開始,再結束。
那個還未長成的少年拉著逐年的衣角放聲痛哭,淚水縱橫而下。
「明明…祖父是這麼的高大…他怎麼可能會在這個小盒子里呢…」
「逐年!逐年!你告訴我啊!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逐年緊緊摟住顫抖不止的少年,像是要把他揉進骨髓里,雙唇緊抿,默默無言。
滾燙的淚水一滴一滴砸在地上,砸在了逐年的心上,一下,又一下,像是刀子扎進了心裡,血流不止。
有人說,劍是無堅不摧。
可是劍心,卻是最柔軟脆弱。
持劍者放聲哭號肝腸寸斷,掌中劍顫顫沾染悲慟之意,發出痛哭般的悲鳴。
他抱住少年的手仍在顫抖。冰冷的石階上,血紅夕陽下,影子猶如快要熄滅的香燭,在風中搖晃。
一下,又一下。
淚水浸透衣襟,蠟燭熄滅了火焰。
懷裡泣不成聲的少年已經哭得沒有了聲音。
褚霄只覺得,每一秒都像是渡過一個春夏秋冬,漫長,沒有期望。
「會更好,還是更壞。」
——原來是後者。
微風總在午後吹來,離別總在秋楓夕陽後。
「這世上,我已沒有了親人。」
「你們對我越是溫柔,我就越恨你們。恨你們給我依靠!恨你們侵佔我的回憶!恨你們不辭而別!恨你們只給了我希望而不給我未來!」
少年孑然一身,幾欲嘶吼,雙目通紅,背影決絕。
逐年奪門而出,手中擦過他的衣擺。
「逐年,我最不相信的,就是承諾。」
那把曾經叱吒風雲斬殺敵人的名劍,站在門前,不願離開。
我抓不住他的手。
就像我漫長而無止境的生命,搖擺不定,時常恍惚。
我有過很多厲害的主人,他們浴血奮戰,他們冷酷獨決。
但褚霄是最厲害的。
他讓我忘記了曾經的殺戮,見證了一條生命的成長。
人是可愛的,微笑哭泣,快樂悲傷,這是造物主最偉大的傑作。
我喜歡人,也喜歡褚霄。
我總是忘記來來往往的路人,卻忘不掉一個離開了數年的孩子。
緣分嘛,是最偉大的東西啊。
褚霄的意識在浮沉中變得恍惚。
最後一刻,畫面定格在褚家的門前。
逐年倚在門前,神情晦暗不明。
你在笑嗎,還是在哭。
容僅寒見褚霄蹙眉,勾起嘴角,道:「馬上就醒了。」
逐年低著頭坐在一旁,不知在想什麼。
對於他們來說,只過去了片刻時間。
但對褚霄來說,也許是漫長的十三年。
褚霄緩緩睜開眼睛,意識恍惚。
「現在,你後悔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