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都說春雨貴如油，眼下下的這場雨就像仙露般滋養了青城的土地，伴著響徹天地的雷鳴聲，劈亮了黑夜。

那頭屋裡的小床上突起了小小的一團，不停地聳動著，在被子里鑽來鑽去。

轟隆——又是響亮的一聲，小褚霄嚇得瑟瑟發抖，緊緊裹住身上的被子，小小的身子看起來單薄又孱弱。

雷聲沒有接連而來，小褚霄突地從床上躥起來，跌跌撞撞地下了床，身上披著被子，連鞋都忘了穿。

恰巧祖父今日外出未歸，小褚霄不知所措地在門外徘徊著，終於在下一聲劈裂的雷聲中撲門而入。

他猛地栽進了屋子裡，地面擦得他生疼，淚花直流，逐年沒有睡，聽見聲響便起身走了過來。

逐年無需多想也知道，定是這個小傢伙怕打雷閃電的跑來他這裡。

他將小孩兒提了起來，嬌/嫩的肌膚上已經有了紅印子，那白晃/晃的小腳丫就那麼直挺挺地踩在地面上，和陳舊的地板形成了鮮明的反差，逐年蹙著眉頭，撣了撣小孩身上的灰，把他抱離地面，道：「褚恪不在你就那麼不聽話，鞋都不穿，看我不打你屁屁！」

懷裡的小孩本就滴溜溜轉著眼珠，這會有了幾分水汪汪的亮光，看起來下一秒就能哭出來，小褚霄癟癟嘴，剛想發作一通，又一聲響雷炸了出來，他二話不說縮進逐年的咯肢窩裡，尋求庇護。

逐年無語地看著那個縮起來的小屁孩，把他撈出來，自己坐在床上，懷裡抱著小褚霄，一手輕拍他的後背，力道輕柔至極。

想當年自己跟著幾大家主一起在外遊盪，仗著一身好功夫也闖出了點名堂，雖然他總把「此乃身外之物」掛在嘴邊，但心裡卻是極高興的。此刻那個威風凜凜的逐年大俠居然在幫人看孩子，還看的得心應手，真是淪落了啊。

他拍著拍著，懷裡的小褚霄已經睡得香甜，孩子嘛，忘性大，一小會就把那可怕的雷聲拋之腦後，也不知是逐年拍得他太舒服還是真的有了困意。

逐年看著懷裡軟乎乎的一團，思索著那該是什麼觸感，還未來得及想，手便伸了過去，指尖觸及的那一刻，彷彿心都給融化了。

軟軟的，白嫩/嫩的小孩子，當真是可愛啊。

早上的時候，逐年是被身下濕/熱的觸感給嚇醒了。

他迷瞪著眼睛，一開始還以為是自己的正常生理現象，看乍一看，不得了！

這股味道好像有點不對勁！

蜜汁味道彷彿像是……尿？！

逐年瞪大了眼睛，一下子兩手並用夾住了睡的正熟的小孩的臉蛋，擾得小褚霄一陣嘟囔。

呵，你還有心情睡覺！這都尿床了！四五歲了還尿床害不害臊！

他率先一步逃離案發現場，站在不遠處沖床上的某個作案者大聲吼道：「小屁孩！還不給我起床！看看你做的好事！」

這一聲用了他十成十的氣力，小褚霄被吼得兩耳發顫，自己還在那水裡暢遊的夢中徘徊呢，怎麼就被人吵醒了。

他十分艱難地睜開了眼睛，眨眨眼，唔……他不是醒了嗎，怎麼還是濕濕的感覺？

小孩低下頭摸了一把濕掉的床鋪，反應足足慢了三拍，他先是睜大了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再是耳根爆紅，緊接著面頰也變得通紅。

第一反應不是討好逐年以免受罵，而是——哭！

「嗚啊啊嗚嗚嗚嗚——」

那哭聲驚天動地，彷彿屋頂都要被掀翻了，逐年不知道他為什麼自己尿了床還要哭，二丈摸不著頭腦，連聲道：「別哭了別哭了，我了個乖乖，等會你祖父回來還以為是我欺負你怎麼辦！」

小褚霄不管他說了什麼，只管繼續哭。

「乖乖！乖乖！別哭了，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阻止你尿床，都是我的錯，別哭了成嗎？」

他哭得打起了嗝，委屈巴巴地看過來，一邊斷斷續續道：「唔…別…嗝…別告訴…祖父…嗝….」

說著險些繼續哭了起來，逐年一副要命的表情，揉了揉太陽穴，連聲答應。

於是剛才哭得快斷氣的小孩瞬間噤了聲。

兩條短腿噔噔噔地下了床，用無辜天真的眼神看著他，彷彿床上那灘液體不是自己的。

逐年無奈地履行了保姆的職責，給他洗澡換衣服，連帶著還得收拾床單。

褚恪回來時，看見庭院里晾著的床單，明顯是逐年的，摸摸鬍子，對他道：「嗯…憋久了不好，記得解決好了再上床睡覺。」

逐年咳咳幹笑兩聲，臉色黑得嚇人。

他瞪了眼某個正在和褚恪撒嬌的小屁孩。

卧槽，這鍋我不背也得背是嗎！

逐年牽著他走遍了青城的大街小巷。

從牙牙學語，到蹣跚學步，始終有兩雙不一樣的手掌牽著自己。

供他肆意地撒嬌玩鬧，那是最安穩的港灣。

眼前畫面一轉，那個跌跌撞撞的小屁孩走得已經很踏實了，屁顛屁顛地跟在逐年的後頭，亦步亦趨。

逐年的臉色陰沉，面上隱隱有黑氣環繞，他看了看那公園裡正在玩耍嬉戲的幾個孩子，問他身後的褚霄，道：「是他們嗎？」

褚霄低下頭，有些難堪地點點頭，逐年握住他的手，盡量放緩聲音，道：「哼，也不看看這是誰家的人，敢亂嚼舌根，我就讓他們知道嚼舌根的下場！」

自從那日後，那幾個嚼舌根的孩子過得很是不順心，凡是在學校里吃的飯，不知道為什麼都變成了鴨舌，無論他們逼著跟別人交換還是自帶食物，到最後都會變成滿滿的鴨舌。

小孩子們不敢和父母說，怕父母不相信這種鬼話，其中一個說道：「算了吧，我們就吃鴨舌吧。」

這樣說著，幾個小孩硬是吃了半個月的鴨舌，吃的嘴唇發爛，滿臉的痘。

小孩子的父母鬧到學校里來，學校堅稱學生吃的飯都是一樣的，絕不可能出現這種情況，於是無奈地自己受苦了。

他們突然想到，這一切都是發生在諷刺過褚霄之後，頓時一陣後怕，見了褚霄就繞道跑。

逐年輕拍他的腦袋，一改往日輕佻的神色，對他語重心長地道：「沒有父母又如何，你要記住，天下之大，孤苦無依者亦可孑然一生活得逍遙自在，你有祖父，還有我，我們絕對不可能放任別人來欺負你，褚恪是你的依靠，我也是，只要你回頭，我永遠都在。」

祖父已經年邁，病痛纏身，終日不得起身行走。

他的身旁，只剩一個青春永駐的青年佇立著，眉眼溫和，大大的手掌包裹住他的，溫暖而安心。

褚霄最常做的事，就是回頭。

他張望著，望見了那張熟悉的面容，忍不住撲進懷裡。

那是和祖父一樣可靠的胸膛，那是和祖父一樣溫柔的愛意。

他不禁在那堅實的胸膛上磨蹭，想道：「這世上，除了祖父，我最喜歡的就是逐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