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結束了，小蔥終於回來了。

這周上課，他給我帶了很多他家鄉的特產，我是亂高興了一把，忍不住將那些東西統統挨個兒拍照都發到了朋友圈。

他有些不好意思，說這些不是什麼好東西，不用這麼張揚。

我說這是一種感謝方式，和東西好不好無關，只要是學生給我的，都是好東西。

我這是發自內心說的，我是真的感到很高興，因為這都是他給我的東西。

小蔥的琴一直都在拉，小蔥的家鄉濕度也很合適，琴的聲音聽起來很舒服，我拿著他的琴，拉了一首老柴的《旋律》。

我拉完上半段後把琴還給了他，只看他還在抱著胸若有所思的看著我，五秒後他才伸出手接過自己的琴。

「想什麼呢，暑期後的第一節課，別心不在焉的啊！」我說。

他將琴在脖子上夾好，嗯了一會才說：「我覺得你的琴聲和之前有些不一樣，感覺有些奇怪。」

我感到頭上一陣閃光，然後我問他：「有什麼不一樣的？」

他『誒……』了一會兒：「我感覺你今日的琴聲負能量有些多？所以我在懷疑你剛才說感謝我的真實性……那個……是不是我送的東西不太好啊？」

我心想這小子不錯啊，跟了我不過小半年，就能聽出我琴聲中的負能量了？

「你小子最近的藝術造詣不錯啊，還能聽得出我的怨氣？我先說，你送東西給我，我是真的發自內心的感激，別人送我東西我都不見得會怎樣，現在我要你告訴我，你覺得我的琴聲中的負能量到底是啥，你給我說具體些，說不具體今日我就不給你上課了。」

小蔥看著我有些無奈地將琴從脖子上放下來，滿臉都在告訴我『老師你不要這樣吧』。

而我的目光依舊堅決。

他輕輕嘆口氣：「以前聽你拉的曲子，是一種細膩的精緻，好像你是在用十倍苦心在修飾每個音符，而今日我聽到的……」他若有所思，「也不能說不好吧，總覺得有種多餘的豪邁在裡面，而且這種豪邁怎麼說呢……說白了就是不滿和憤怒的共同體。」

高興之餘，我還虛出了一身冷汗。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懂我，但是能將我的一曲說得如此入木三分，在這個琴行，小蔥是第一個。

我依舊嘴上不饒人：「小犢子你懂個屁，我這是換種思維來表達曲子，你很多都解釋錯了。」

他看著我翻了一個白眼口中一聲哦。

「不過嘛，曲子是怎麼樣，你以後聽多了就容易懂了，這個一點都不要急，好了，現在我們不廢話，依舊老規矩。」

小蔥在我的指揮下緩緩練起了音階。

我前後左右看著小蔥運弓，盯緊了他的右手，別的成年學生在我說了很多遍後都沒法參透右手運弓的訣竅，這小子跟我不過小半年，就已經將運弓學得有模有樣了。

他的上弓走勢筆直平穩，走到弓根手腕自然調整著弓子與琴弦的角度，他下弓有些抖，但是走到弓尖手腕也彎的漂亮。

我看著很滿意。

我盯著他拉完後滿意地點點頭，於是今天我第一次問小蔥有沒有想拉的曲子。

說起來其他學生找我學琴，都會問我類似『什麼時候我才能拉XXX的曲子』，小蔥卻從來沒問過我。

一般被問到這個問題，我會叫他們先別想曲子的事，先安心跟著哥哥我打好基礎，基礎打好了，那些大型作品不敢說，那些簡單的小品曲，流行曲，二次元神曲，他們想怎麼拉就怎麼拉。

「我看別人都有一兩首夢想的曲子，你的夢想曲子是啥？」我問小蔥。

小蔥撓撓頭臉有些紅，他支吾了半天：「其實我想能把《卡農》拉好就行吧……」

小蔥沒說特定的曲目，我看聽出他想拉的曲子其實非常多。

這小子野心可大著呢。

「那個老師……」

「什麼？」

「你說學好《卡農》要多久？」他小聲問我。

「嗯……」我裝作很認真的樣子，「一般只有跟我三年的學生才會拉好這首曲子，但是你嘛，我看只要跟我一年半就好了。」

他似欣喜的看著我：「真的嗎？」

我只點頭，因為我知道已經沒有任何誇獎能勝過我這無意中的一句肯定。

他扯著嘴，我沒讓他得瑟很久，我又說：「都說平日里叫你多聽些小品曲，你聽來聽去就只聽了個《卡農》嗎？」

他小聲的嘿嘿：「我只是覺得這個曲子可能比較好拉……所以……」

「哦……僅僅是因為覺得好拉啊……」我悠悠。

他點頭：「其實喜歡的小品曲我也有，是老柴的，但是覺得好難的樣子……」

老柴的？我有『一聽到老柴就興奮』綜合症於是我將翹著的二郎腿放下：「老柴的哪首曲子？」

他想了半天沒想起曲子名，只有在我面前哼哼起來。

「《憂鬱小夜曲》！」我說。

他恍然：「對對對，就是這個！」

我站起來夾著自己的琴，持好了弓，我問他：「你想聽嗎？」

「想！」他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