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咱這小城裡，但凡秋老虎一過，冷空氣必定光顧，隨後就像老天爺要給冬季鋪地毯一樣，空中落下陣陣陰雨。

放眼周圍街道，基本所有人都穿上了厚重的毛衣，然這之中也不缺幾個頭腦范二的傢伙，他們還在身著短袖T恤招搖過市以顯示自己對季節的反抗。

我就是那其中之一。

學校的練琴房總是很溫暖，加之早上剛從屋裡出來根本就感覺不到冷，等你突然覺得有些冷了，卻發現已經到捷運站，想著反正都到捷運站了，回去加衣服也太遲了，幹脆挨到學校吧。

在學校門口挨了一陣凍後，進了琴房感覺終於從冰雨中解脫了，然到了這個時節，學生們總會懶得出門，所以我手機里也都是請假的消息，再一看空空蕩的琴房，一個人呆著也是很沒意思。

也罷，算了，我收好手機。

屋內是一架鋼琴和琴凳，另外就是鏡子和書架，窗外是快要歸根的落葉和在雨中蕭條的樹枝，讓蕭條的景緻變得更加蕭條。

這段日子我沒再為羅滿喜買另一份吃的，加之早上我吃的不多，突然感覺到有些餓。

我看著不知是誰掛在門上的日曆，日期還指在7月17日，也就是放假那日。

看來這個琴房真的好久都沒人來過了。

我手賤的上前將日曆層層撕下，終於撕到了11月29日，突然就看到無論是混蛋的夏天還是纏綿的秋季都從我身邊溜走了，一時感到有種寂寞。

如果這個時候寂寞了會想拉什麼曲子呢？

在練琴房如果不來上一曲，自己都會覺得很不自在。

打開琴盒後，我腦中突然閃過一陣熟悉的旋律。

就拉那首吧，我想，那首曲子曾經是我的夢之曲：

恩斯特的《夏日最後的玫瑰》。

這首曲子由民歌改編，中間的變奏卻非常多，尤其是雙音部分，當年技術本可以拉好它，可是情感上卻始終都不得要領，所以每次拉過後都會被同學嘲笑。

他們都說：每次聽你拉這個都會覺得好好笑。

羅滿喜也是其中一個。

也許是因為當年並不明白什麼是「最後」，老覺得身邊所有的事都會是「永遠」。

可是「永遠」這個東西永遠沒有人見過，而當你看到最後時，突然明白過來的那陣惋惜，還有對曾經美好的不懈，你的挽留，以及它對你的依依惜別都會一點點刺痛惆悵的內心，也正如玫瑰般，想摘下它總會被它的刺所傷。

曲子我拉到一半，沒有再拉下去，因為我記不住譜了，而此時琴房的門也突然開了。

「今天沒帶學生嗎？」

龐珏老師平時總會很忙，她帶的學生大多都很依賴她，現在又是全國賽進行時，我都沒想到她會出沒在這個寂寞地方。

她應該在那些優秀的學生身邊進行指導才對。

我趕緊收好了琴，很禮貌地對她笑笑說：「今天學生們都請假了。」

龐老師穿著一件紅色的大衣，身上沒帶琴。她進了屋後習慣性的搓了搓雙手微笑的盯著我的琴，她的長髮黑亮整齊，整個人優雅又大方。

一般人很難看出她是年近五十的女人。

「剛才那首玫瑰拉得不錯呢。」

她小心接過我的琴在手中端詳了很久，又感嘆地說近幾年在學校都好久沒聽到有人在校園練手了，課間這個時候能聽見有人在琴房拉琴，這還是這個學期的第一次。

我只笑笑說她平日太忙，沒見到期末考試時大家在埋伏在小花園一涌而上演奏曲子的壯景。

龐老師笑笑說也是，隨後他又問了我回國後的一些打算。

老實說我回國後就真只想蟄居在這個充滿懷念的小小校園拉琴混日子，只是夢想這東西在某一天某一時某一刻就突然萌發了，那勢頭不是你想擋就能擋的。

「我想組織一個四重奏，或者帶鋼琴的五重奏，利用假期時間做些商演。」我對龐老師說。

「難道不是參加比賽嗎？」龐老師坐在琴凳上有些驚訝的看著我：「那年你在全國賽上表現那麼出色，怎麼就不再試一次？說不定還能拿第一呢。」

我笑笑看著龐老師頗有些無奈：「老師，全國賽兩年一次，今年的就快結束了，兩年後我都二十九了，我拿什麼和那些小鮮肉小花朵去拼，再說了，我現在要的是聽眾，這也不是只有參加全國賽才會有的。」

龐老師點點頭，但是她的眼神中卻流露出一陣惋惜。

告別了龐老師，我走出了琴房，教室外的走廊寒風依舊，而我的身體卻在漸漸發熱，因為我終於將自己的想法在今天說了出來，我知道我的想法一旦說了出來，我就一定會實現它。

因為今天是我生日，而且今天我尤其想見小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