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許久未做的事,做起來就像第一次,第一次都很痛苦
小說: 一纸琴书 作者:小金风 字數:3024 更新時間:2019-04-26 10:04:41
話說那日和龐珏老師聊過理想以後,我就迫不及待地想組個小樂隊。
無奈哥哥我平日里不僅脾氣太差,又孤芳自傲,所以自然沒多少人喜歡,沒多少人喜歡,自然組不了樂隊。
其實最主要的是我的組織能力根本是個戰五渣,所以就算是我誠心想拉人組團,也不會有人願意鳥我。
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但是二日以前,我還是不經意間找到了重要的夥伴,並且我還和那些夥伴們一起在千達商場裡面演奏了重奏版的《G弦上的詠嘆調》。
那場是我那日的第二場演出,轟動可是不小。
我也沒想到我這小小的大逆不道之徒當時也在場,他剛說出這事時其實我還真有些意外。
我知道關敏一直都有接商演,她也曾讓我加了一個商演群,可是我在那群里一直都是悶葫蘆從不說話,所以我想即便是我在群里吼著「我想接商演,求人帶組隊」也依舊沒用。
鑒於此,我開始真誠的向關敏求助。
【橙子老師!你總算是想通了!你能到我們這個小樂隊里『走穴』真是太好了。】
我們行里的所謂『走穴』,一般是指大師級演奏家去各種樂團里跑龍套,這之中除了有真正缺錢想賺外快的,還有那些為了好玩專門去感受樂團氣氛的,關敏總覺得我是類似大師一級的人物,所以她用詞也是很專業。
【不敢當不敢當,我也是最近窮得可以,所以想跟著關老師賺賺外快,承蒙關老師答應,在下感激不盡。】我回覆。
關敏雖有樂團團長的頭銜,然而她樂隊里的隊員卻總在更換,這也是無可避免的事,一來是因為樂隊成員都是走穴的。今日這場演出大家湊到一起演奏,下場演出指不定有人臨時有事不能到場。二來就是關敏的樂隊並非定期都有活動。儘管她的樂隊成員中有那種靠接商演為生的,卻不會長久跟在她的樂隊里,因為那種人更喜歡呆在長時間內有固定演出的樂隊里。
所以我總說:鐵打的關團長,流水的樂手。
關敏總會在一場演出開始前到處找人,待確定成員以後她會負責將譜子分發給大家,樂手們甚至連排練的機會都沒有就直接上場了。
【哎呀好激動好激動!說真的,你來雖然好高興,但是我總覺得會有些屈才呢……】關敏說。
【不屈不屈,哥哥我願意,你告訴我什麼時候有演出,我一定過去。】
我發了此消息,結果關敏回覆我說明天就有。
明天指的星期三,關敏說他將第一小提琴手的位置讓給我,第二小提琴是我們系的一個新生,叫許潔聲,中提琴是群里的一個業餘提琴手,於是就這樣,一個小小的四重奏就組成了。
之後關敏將譜子透過微信發我手機上,我一看都是什麼《海頓小夜曲》,《音樂瞬間》,《謠唱曲》之類的小曲子,譜子都很簡單,我將總譜分譜都看了一遍後也就記住了。
我將此事看得有些重,畢竟我離開舞台已經有些時日了,所以這晚我除了和小蔥說說我們私密話,就是在群里和樂隊成員討論譜子和演出的事,成員都覺得我是根老油條,所以和我說得總是特別多。
我以為明天的演出一定會很盛大,就像當年參加全國賽一樣,放眼一望,滿滿的人群,嚴肅的評委,還有一樣嚴肅卻不得不裝成很放鬆很從容的主持人,再近看身邊,都是認真練過琴的選手,他們和我一樣,每年三百六十天,每天七小時的練琴,從民族作品到西洋古典背各種獨奏譜子,遇上比賽還要通篇的背協奏曲的譜子,在頓弓跳弓左手撥弦人工泛音等技巧上不知下了多少功夫,為的就是有一天能在舞台上如花般綻放,或者說是想更持久的綻放。
最後那一晚我開始緊張,緊張如果明日發揮不好該怎麼辦。
這是一種無法治癒的病。
星期三那日,我推掉了晚上所有的活動,那天本有一個學院的學生為了兩個月後的比賽晚上想讓我聽聽他的曲子,然而我拿出當日他向我請假的口吻告訴他:老師身體不好,今日想在家休息。
發了這條簡訊後我穿好大衣背上琴就滾蛋出門了。
這晚冷空氣突襲,風吹得人骨子裡發涼,我口中呼出一口長長的白氣,微信告訴小蔥:宿舍里涼,多穿些衣服,不要感冒,晚上別熬太晚,到時就睡覺。
我將手機扔在口袋裡,抬頭後是夜晚彩燈斑駁的街道以及凍得有些瑟瑟發抖匆忙趕路的行人,而我耳朵里也是他們匆忙的細語以及冬季街道傳來車輪發出的蕭瑟路鳴。
此時此刻,我似覺得與這樣的景緻相隔了幾個世紀。
演出的會場是在離我家三公里外的一個酒店,我來得算很早了,關敏卻總是第一個到場。
「你來得真早,離開場還有一個小時呢,不過他們也應該馬上就會到了。」我和關敏都看看手機上的時間。
「嗯,沒關係,反正都是簡單的小曲子,不用排練也一定能和得上。」我說。
關敏自信地點點頭,隨後又壞笑地看著我:「怎麼,是不是最近談了戀愛花銷開始大了?錢不夠用了?米缸見底了?」
我扯扯臉:「開玩笑,不過就是滋養一根蔥,哪那麼容易就會米缸見底,常人都說有了愛情這東西也不要忘記友情,我這不也是想用音樂和關老師交流交流感情嗎?」
大堂內人有些少,看著一點都不像是演奏會要開始的樣子,我和關敏坐在沙發上等著另外兩人,關敏則一邊等一邊讓我說著我和小蔥的種種。
小蔥不是物質的人,我也不算太物質,除了情感上的依賴,他要的東西他自己會買,我要的東西我也自己會買,所以即便是交往,彼此花銷仍然不多。
關敏說這代表我們還不到火候,如果真的熱到不行,彼此都會想著傾盡所有去滿足和討好對方,到時候即便不在乎金錢,也會變得開始在乎金錢。
我不明白關敏說的是愛情的什麼境界,我卻覺得現在和小蔥很好。
或許在一件事剛開始時總會是美好的。
半小時後,所有隊員都到齊了,我們去了二層的大廳,準備開始演奏。
老實說之前我蠻期待這場演出,可在我進入會場時就有些失望了。
酒店的負責人並未在這場演出上下多少工夫,雇我們演出的目的也不過是為了給合作商家的產品做一個小廣告。
聽眾的手上的票基本都是購買產品後贈送的,正是因為這樣,他們並沒拿我們的演出當一回事。
演出開場五分鐘前,現場還是一片熱鬧非凡,聽眾們有相互談天的,有大聲說著電話的,還有肆無忌憚嗑瓜子的。
我看著這樣的會場,突然有些迷茫,我問自己無數遍:難道我的演出真的要在這樣的環境中開始嗎?
正在猶豫中,又覺得背被什麼人輕輕拍了拍,我回過神看著中提琴手。
我們叫他老強
「不要慌,等開始就好了。」
我轉頭看著三人都已經各就各位了,我們屏蔽聽眾的無禮,各自淡定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調好音。
當每人的琴都開始發聲了以後,周圍安靜了一些,然後我們各就各位,關敏向我點了一個頭,我的弓子開始與琴歡唱,隨後帶動了周圍的和聲。
老強說的沒錯,等開始就好了。
那一刻我耳朵里只有我的琴身與周圍琴聲的對話,我和大提琴的對話,和第二小提琴的對話,和中提琴的對話。
我向他們道盡我的願望,我的心思,還有我的不為人知的細膩和敏感,然後我也靜靜聽著他們告訴我他們心中的秘密,以及他們對未來的疑惑。我們用音符彼此間相互訴說自己的故事和心事,最後讓它們和音符一樣,在這個初冬的夜晚,進了自己的耳朵,躲進自己的琴聲,最後又走進了彼此的內心。
儘管隊員中的水準參差不齊,儘管他們之中有人犯錯,我們還是完成一次較好的合奏。
反正場上那幫聽眾也聽不出來我們錯在哪裡,結束後他們只是爆發不止的掌聲。
我們就在這連續爆發的掌聲中攪拌著他們口中的『好』,演奏完了所有曲目。
演出結束時,我告訴關敏,其實每次演出前我都會覺得自己像要死了一樣,以前是因為緊張有這種感覺,之後是因為害怕有這種感覺,像那日我則覺得是失望了才有這種感覺,然而每次演奏完畢後,我都覺得自己已經完成了體內每一個細胞的重生。
「你說這是不是有了毀滅才有重生啊?」我問關敏,關敏則笑笑說是我想得太多了。
有毀滅才有重生,這本就真理,只是人們在面對毀滅時很難去揣摩毀滅的真正含義,作為人,我們更願意去追求現世的安穩,並在這種安穩中不斷追求更多更多美好的快感。
我們卻總以為,這才是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