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有專車接送，甘盛韻卻沒給我們提供一個靠譜的司機，許潔聲一路都在迷路，最後終於依靠導航的力量將我們集體送到演出的酒店。

甘盛韻後來給我們解釋說他只提供專車，但是專車的接送活動，還得靠我們自己。

當時我是想在心中給他豎一根中指的，後來想想算了，畢竟他也張羅了不少事，我們的臉皮也不能總是這麼厚。

演出的會場在一家四星級酒店內，雖然是晚上開始，主辦方卻要我們下午三點前到場。

因為甘盛韻千方百計幫我們爭取到了排練費，正是因為如此，即便是做做樣子，我們也得在一起排練排練。

酒店有兩個展廳，一個是主廳，一個是副廳。

主廳是我們的演出會場，副廳是我們的排練會場。

在這裡我們都佩服甘盛韻，雖然這場演出對我們來說不過是小小的演出，他卻弄得相當正式，不連演出的禮服他都給我們一一準備好了。

話說小狗熊和甘盛韻是在樂器展上認識的。

那時甘盛韻代理一家知名品牌的鋼琴，就在樂器展上搭了一個展位，小狗熊為了給工作室購置鋼琴等樂器，就帶著他的小財務一起去展會上晃蕩，結果他就晃到了當時正在會場彈《拉三》（拉赫瑪尼諾夫第三鋼琴協奏曲）的甘盛韻。

據說那天甘盛韻用自己的琴技吸引了很多人，其中有不少行家，他們說甘盛韻能把那麼難彈的曲子演奏得如此氣勢磅礴，完成得卻又如此輕鬆，實在是有些不簡單。

當時小狗熊一眼就看出他是在模仿霍洛維茨，正好他也看中了甘盛韻手中的鋼琴，於是上前和他就霍洛維茨的演奏技巧攀談起來。

結果兩人從霍洛維茨的拉赫瑪尼諾夫一直說到魯賓斯坦，再從魯賓斯坦說到陳薩王羽佳，整個過程可以說是相談甚歡，說到最後甘盛韻賣了小狗熊兩架鋼琴，打了一個八五折，小狗熊也和甘盛韻成了好朋友。

要說甘盛韻的鋼琴有多厲害，其實耳朵挑的人也聽不出有多厲害。

甘盛韻的厲害之處不在於他過人的技巧，他的技巧是個鋼琴彈得像樣都會，當然更不是厲害在他過人的音樂性上。

甘盛韻的音樂一直都是在模仿名家，我們幾乎沒有聽見他彈出自己的東西，可即便如此，能有如此強大的模仿能力，我看就我們整個省而言也是沒誰了。

因為昨日我悉心研究了譜子，之前在群里也和團員好好都溝透過了，所以排練之後心裡就更有底了。

晚上八點。

甘盛韻說這次看演出的很多都是他以往的客戶，很多耳朵都很尖，這話著實讓關敏緊張了一把，於是在演出前，關敏拿琴弓的手都是抖的。

「喂，團長，別緊張。」

甘盛韻走在最前，轉身對關敏儒雅的一笑，隨後帶領眾人上台，那架勢倒像他才是整個團隊的leader。

會場上的燈光也是經過精心的布置，我們上台後各就各位，開場曲還是巴赫的《G弦上的詠嘆調》。

因為是開場曲，所以我們演奏得相當用心，生怕出一絲錯誤，當然我們在曲子表現當中更是花了不少心思。

就在上台前，我們感受到了比之昨日不同的氣氛：觀眾素質明顯要比昨日的高，他們口中談論的也都是名家的演奏。

當時我想：就我們這幾個渣渣的演奏能入他們的耳朵嗎？

第一曲雖然已經完畢，我們心裡卻還是存著緊張。

我看了看甘盛韻，卻發現甘盛韻正在看著小狗熊，小狗熊看著關敏，關敏則看著許潔聲，而許潔聲則看著我。

隨後我們等到了台下一片相當整齊的掌聲。

這樣的掌聲很有禮貌，就好像故意要給我們放鬆一樣，示意我們要更加認真的演奏下一首。

隨後是老柴的《如歌的行板》。

這首曲子是我選的，本來這首曲子是已經被大家給槍斃的，因為關敏和甘盛韻說這曲子太過沉重，不適合拿在現場演出。

「可是你說它不適合拿在現場演出他又適合在哪裡演出呢？既然如此它存在的意義又是什麼呢？」

當時甘盛韻和關敏被我問得說不出話，最後只有答應在節目單上加上這首曲子，當然也是因為我隨後說了一句：

「你們不和我演奏這首曲子，我就死給你們看。」

其實真的，我真的希望能和大家一起在眾人面前拉著老柴的曲子，讓他們知道我的心聲，了解我潛意識裡最深沉的想法。

隨後關敏按捺不住，也硬是要在演出的曲目中加上自己喜歡的《科爾尼德菜》……

甘盛韻說如果加上這首曲子說不定演出會很沉悶，睡著的人會有很多，關敏說觀眾要睡會在我拉老柴的時候就會睡著，於是她很果斷的將《科爾尼德菜》替換掉了之前的巴赫大提琴的組曲。

兩曲合奏的曲子完成後，關敏的《科爾尼德菜》也開始了，伴奏的是甘盛韻，我們悄悄在後場看著台下，發現曲子悶了十分鐘，卻沒有一個人睡著的，相反大家都安靜的聽到最後，更誇張的是還有不少人流淚了……

當然這也要歸咎於關敏在曲子八分多鐘時的感情釋放，竟讓這種我本不喜歡的曲子最後打動了我。

完了以後關敏身著一身黑色禮服拿著琴在觀眾熱烈的掌聲中走進後場，她抹了一把鼻涕，在放好琴後又在我和小狗熊的肩膀上拍了拍：

「下面的就看你們的了。」

我和小狗熊相互看看，他用眼神示意我說關敏都能這麼兇悍，我們也不能輸，我點點頭，也用眼神告訴他哥哥我絕對不會輸，只要你不託哥哥的後腿，哥哥我就不會輸。

我看著小狗熊的禮服，雖然是精緻的三個加，卻也遮不住他胸口下從六塊腹肌變化而來的一塊肉。

然後我們按照節目單上的內容，演奏了熱烈的《帕薩卡利亞》。

這首曲子是亨德爾《g小調第七羽管鍵琴組曲》的最後一個樂章，後由挪威小提琴家約翰.哈爾沃森將它改編成了小提琴與中提琴的二重奏。

這首曲子興起後，又產生了不同樂器的版本，後來它從整首鍵盤組曲中獨立出來，成為了一首經典的巴洛克小品。

也許是之前拉的曲子都讓我們熱了身，小狗熊這回拉得相當用心，也很合作的配合我，我也沒有讓他失望，拉得相當輕鬆，結果之前被我們演奏得差強人意的曲子居然就和得相當完美，讓這首『不可能的二重奏』成為了現實。

曲子結束的時候，我沒有聽見掌聲，心中突然一陣失落和茫然，我看見小狗熊也在用茫然的眼神問我：這是為什麼。

就在我想搖頭時，我聽見台上有人大叫了一聲：「好！」

隨後是雷動的掌聲和bravo。

「Encore！Encore！Encore！」

我和小狗熊一邊彎腰行禮一邊走下台，卻聽見台下還在響起有規則的掌聲。

這是觀眾逼著我們返場啊，可是哪有在中場就要求返場的啊！後面還有其他人的節目呢！

「返場返場！快快快！」

甘盛韻激動地將我們又向台上推，小狗熊則用給了甘盛韻一個牢牢地熊抱：

「不行啦不行啦，拉不動啦，你讓芝麻上吧。」

「兩個不行那就上一個，大橙子老師你就上吧！隨便拉一首就行！」關敏不停地向我打著手勢。

「我去啊！拉個鬼啊！返場曲子我怎麼都沒準備好啊！要拉無伴奏的嗎？」我有些急了。

「你最擅長拉什麼？」甘盛韻問，「我看下能不能伴奏的。」

「我最近在練克萊斯勒的……」我說。

「你要是會拉《美麗的羅斯瑪琳》，我現在就能給你伴奏。」甘盛韻說。

「好好，就拉這個。」

不過說起這首曲子，老實說我實在捨不得拿它在今日演奏，因為這是我想給一個對我來說很重要的傢伙聽的。

他就是我心裡美麗的羅斯瑪琳啊。

最後我在台上想著小蔥，演奏完了曲子，曲子結束後，我覺得心裡有些空洞，我望著台下，心想如果他在現場該有多好，如此我剛才對他的感覺就能全部傳到他的耳朵里。

那些喜愛，那些歡樂，還有看見他時的心潮澎湃……

結果我這一望，真的就看見了他，而他也看見了我，他顯得有些神色慌張準備要走出觀眾席，我匆匆行禮後進了後台，從偏門出了演奏廳。

我追著那個熟悉的背影，向匆匆忙忙走掉的他大聲吼了一句：

「鄭小蔥！你別跑！給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