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內的大鐘響了七聲，窗外依舊一片漆黑，伴著遠處傳來的巴士的鳴笛，我斷定已經是清晨了。

周六的早晨，整個城市顯得有些慵懶，

本該是早上五點就會自然醒的我，也慵懶了一回，一覺居然睡到了早上七點。

再或許本該是五點就清醒的我，因為昨晚睡得太晚，所以自然醒就被不自覺的推遲了。

我聽著窗外晨曦的輕吟，想著是不是要早些起來，因為若是被回家的爸媽看見我這副狀態，還不知道要被嚇成什麼樣。

這樣可是不行啊。

可是我越是這般想著，意識卻被一種莫名其妙的力量漸漸抽去，最後兩個眼皮在不停地打架中又漸漸合上，之後我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懷中那一陣陣不屬於自己的呼吸聲和心跳聲。

它是跳得多安穩，多和諧，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的頻率就和自己的一樣，這種一致讓本是不安的我又漸漸安下心來。

等我再次睜開眼睛時，又是不知道幾點了，只有我抱著他的姿勢還是與昨夜一樣。

昨晚和小蔥一路回家，一路閑聊，就和許多戀人做的一樣。

這之中有些小同意，有些小爭執，也有些小疑問，就和所有戀人談論的話題一樣。

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我與他居然就變得這般自然。

記得昨夜我和他聊起了聖經，我們說著裡面的善與惡，討論著裡面關於耶穌的種種神跡，最後在小蔥將《聖經》延伸到《時間簡史》後緩慢進行結束。

這小子告訴我說：宇宙的產生絕對是源於一場大霹靂，而對於文明的覆滅，他相信這來自於周期性的大洪水，而對於所謂的諾亞方舟，他也有不同於神話的遐想。

他覺得諾亞方舟其實就是UFO。

我笑他是動畫片看得太多，而他卻一本正經的將瑪雅文明與我分析一通，還說了人類其實是來自外太空，並不是地球的原生土著。

「胡說八道，地球本來就達到孕育生命的條件，如果人類不是地球土著，那你說誰才是地球土著？」

「這個問題你問對了。」小蔥扶了扶眼鏡一本正經，「其實恐龍才是地球上的土著，人類到達地球時故意弄了一場大霹靂，滅了一個物種。」

我故意挑挑眉毛：「你這話還有些想法……」

「可不是嗎？」他繼續說，「你看《聖經》裡面的亞當夏娃，說是被神創造出來的，可見並不是本來就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是被『造出來』的，裡面還說，夏娃是用亞當的肋骨做出來的，其實就說明他們有一樣的基因，而且這不就和現在的克隆技術是一樣的嗎？」

我雙手抱著胸一本正經地點點頭：「嗯……可是你看看這地球上的物種，他們的性別、繁衍，不都遵循著一種套路嗎？那亞當和夏娃也沒什麼特別的不是嗎？這不能說明只是編故事的人在突發奇想嗎？」

「嗯……但是編故事不也得有根有據嗎？一個理論的提出，不僅僅只靠假說和巧合，或許稍微高等的生物都這樣，這或許就是宇宙中生物的共性吧……再說……」

「再說什麼？」

我坐在沙發上，故意將小蔥靠得死近。

「再說……也不是所有的生物……都按照這種套路生活吧……」

小蔥說這話時聲音變得微小，我再看他的臉，也已是微紅。

那時不知道是幾點，我關了客廳的燈，就著沙發與他細細纏綿起來。

誰說亞當只能和夏娃在一起，《聖經》上的東西看來全是扯淡。

冬季的白日總是顯得陰沉，如果不是爸媽還沒回來，隔著窗簾，我還以為是黃昏，想起昨天和小蔥的對話，腦中突然就想起以前讀過的句子：

黃昏偷來你的肋骨做酒，百年後醉得有血有肉。

這是我在那個年紀，看到頗為驚艷的一句話，而我如今這個年紀，雙手已停留在他人的肋骨之上，好似我細細一動，就能將其摘掉。

「好硬啊……」

小蔥支支吾吾從嘴中吐出這一句。

我以為他是硬醒了，手指間卻碰觸到他的指尖。

被窩中，他用手指輕輕戳著我的指甲，然後我用自己的右手手指和他的左手手指打著架，順便深吸一口他身後頭髮的氣息。

「哎喲，疼嗎？」

我輕輕抓住他的手，在他指腹上輕輕摩挲著，發現經過這些時日的練琴，他指腹上居然也生出了較厚的繭子。

「剛開始是有些，現在已經不疼了。」他又問，「真的奇怪啊，你琴拉得比我多，為什麼我摸著你手指的時候卻感覺不到呢？」

我輕輕笑著：「等你練久了，繭子就不是繭子了。」

其實並非是我沒有繭子，只是拉得時間久了，我左手的指腹都成了繭子，已經分不清誰是繭子誰是肉了，只有在同時摸著左右手時，才能對比出來。

輕輕觸著小蔥的繭子，我內心有那麼一絲疼，卻始終不想脫離現有的溫存，

我知道小蔥其實醒著，而我懷中的他好安靜，讓我好奇他為什麼這麼安靜。

我靜靜在他身後感受著他的視線，發現他正在看著一個東西。

床的那邊是個書櫃，書櫃上有個相框，裡面有張合照。

我已經很久沒和書櫃中的書打過招呼，所以書櫃里的東西我也沒收拾，小蔥因此盯著我和羅滿喜的合照發獃。

我心想看見就看見了吧，能藉此讓小蔥吃下醋也好。

於是我故意抬起頭造出響動，很誇張地追尋他的視線向書櫃看去，良久才問他：

「怎麼啦？吃醋啦？」

三秒後小蔥搖搖頭:

「我是覺得有些眼熟……羅師傅琴坊里的那張照片也是他吧……」

我緊了緊懷中的他：

「他叫羅滿喜，從小我們就在一起拉琴，他是羅師傅的兒子。」

小蔥沉默了一會：「他……怎麼了？」

「他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這句話後，我感到小蔥的心猛然跳動一下，就和當時的我一樣，之後又歸於平靜，就和現在的我一樣。

人們在面對死亡時腦子裡都會想些什麼東西呢？這讓我有些好奇。

將父母要回來的事拋在腦後，本來我以為今日就會在這樣的氣氛中緩緩過去，正當我腦中開始昏昏沉沉重新要墮入睡眠深淵的時候，我那該死的電話響了。

無奈之下我只有接起。

「什麼？我說你昨天回家就回家了，怎麼進局子里了。」

來電者不是別人，正是小狗熊，貌似他昨晚沒睡，說話時口齒不清，只說我來了局子再給我解釋。

「是你熊老師打來的。」我掛了電話，隨後開了網路。

因為怕被打擾，所以昨晚一回家我就關了網路，只將自己全身心投入到與小蔥的浪漫中。

「我聽見了，」小蔥點點頭，不顧周圍的冷空氣離開我懷中支起身子，整片光滑潔白的背脊一覽無遺。

我的房間很安靜，小狗熊在電話里說什麼小蔥都能完全聽見，他知道小狗熊出事了我們不該在床上賴著，立馬將我的衣服收到我跟前。

「你不冷嗎？」

看著他光溜溜地走出被窩，似乎我的背上也被陰冷的寒風啃掉一口，他卻笑笑：

「男人家家，哪那麼容易就被冷掛。」

說完整個人又利落地將衣服在我面前全部穿好。

我笑笑，心想我眼前的這傢伙畢竟是個男孩子。

「倒是你，一把年紀了，我還真怕你被凍著。」

說完他轉過頭，對我調皮地笑笑。

我向他擠了擠鼻子，告訴他一會等著看我怎麼收拾他。

待手機接上網路後，電話突然爆炸般一連收到十多條微信消息，我穿好衣服後一一打開查閱。

小狗熊不知道犯了什麼事，只說自己身上沒帶現金，派出所不能微信和支付寶支付，更不能刷卡，他也找不到合適的人，只好求我快點過去。

消息的最後一條是他發來的一個六百元的紅包。

看來小狗熊當時應該是相當絕望，否則他也不會放出打電話這個大招。

我收了紅包，和小蔥都洗漱完畢後看看牆上的鐘，正好指向十點，我對小蔥說：

「走，咱一起走躺局子，看看那個熊老師究竟犯了什麼事。」

小蔥不可思議，指著自己問：「我也可以去嗎？」

「怎麼不可以，反正遲早你我都得見人，要見，就先從周圍的朋友見起。」

「可是……可是那是熊老師啊……」

「那又怎樣，大不了說穿了被他胖揍一頓，總比遮遮掩掩地好，以後我去哪兒，你就跟著我去哪兒。」

小蔥的嘴角微翹：「那以後我去哪兒，你也會跟著我去哪兒嗎？」

「那必須的啊。」

撓著小蔥的頭，手感總是特別舒服，他的頭髮並不軟，有些刺刺的，扎在手心裡有種特別的舒服。

說完我拉著他的手出了門，叫上一輛車，駛向那說遠不遠，說近不近的派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