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人藤？食人花？還是……化魔的屍鬼？」

黑衣男人薄唇輕啟，一字一頓，毫不遲疑，若是再仔細瞧，還能發覺他眼底深掩的厭惡。

寧倒吸一口氣，禁不住後退一步，碧眸充滿深切嘆服。

天吶，他究竟是什麼人！

他們海皇新任的王者，怎麼會知道這麼多！

一旁的夜心亦是聽的微微震驚，她……其實是能聽懂的。

從小作為繼任的聖女來被培養，因此她所知曉的消息，並不遠遠限於翼族內部的事情。

譬如，據說三萬年之前，在空寂山附近，曾經展開過一場大戰。

也還可以說作是一場壓倒性的屠殺。

無數的鮫人戰士的鮮血噴灑在這裡，人族的將士殺紅了眼，到最後竟也分不清楚敵我。

是血和淚，最終埋沒在空寂山間，擎天大帝手下整整一萬將士，同海國負隅頑抗的人們啊……至死方休。

也是那一役，海國損失了三萬人，再也無力阻擋擎天大帝的精兵強將踏入碧海的步伐。

而宿修言語所指的那些食人花藤和屍鬼，想必就是當年死去的鮫人戰士所化了。

鮫人沒有魂魄，死後化作泡影，不能像人類一樣轉世再生，因此，若想仍舊存留於世，就必然得用些見不得人的法子。

那麼，少女驟然低呼出聲，宿修說的便沒有錯。

那些仍舊存留於世，靠鮮血活在黑暗裡的，早就不是三萬年前那些驍勇善戰的將士們了。

而是，一群怪物。

「凝碧！」

柳彌的驚叫喚回夜心的神思，幾個人紛紛上前，去看那個柳彌躺在懷裡的鮫人女子。

她本就生的白皙，而今因了失血的緣故，唇色更是泛白。

不僅唇色，就連她的身上，都透明到彷彿能夠看見血管。

夜心同宿修對視一眼，擰眉道:「是屍鬼，她被屍鬼咬了。」

柳彌顯然不曉得屍鬼的由來，只焦急的問:「那該怎麼辦？有什麼法子可以救她？」

宿修半闔了眼，不做聲。

「只有死亡。」

寧眼裡亦是含著深深不忍，可終究還是說出口去:「柳將軍，節哀吧。」

夜心默然。

可不過瞬息，她驀然抬起頭來，目光直直射向宿修，水眸似有哀求:「宿修，你可以救他的，對不對？」

「她是你們復國軍的將士，一生都為海國奉獻，宿修……」

黑衣海皇仍舊面無表情，沒有同意，也沒有拒絕。

「海皇陛下。」

柳彌顯然從夜心的神色里瞧出端倪，連稱呼一併改了，直接抱著凝碧幾乎失去生機的身子膝行至宿修面前，幹脆利索的抱著懷中人俯身，頭顱重重磕在地上，哀求道:「海皇，只要能救她，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即使從此以後，聽任差遣。」

這一回不說夜心，連宿修眼裡都劃過微微吃驚的神色。

聽任差遣？

墨瞳眯了眯，柳彌究竟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身為慕天的持有者，並且是人族中那一脈的傳人，這個曾經戰功赫赫的將軍、帝王的寵信，為了一個女子，居然輕易的說聽任差遣？

想來，也不過如此吧。

宿修眼裡神色變幻了幾番，終究劃過一抹不屑，他從不需要別人的幫助。

尤其是在這樣的威脅下。

「先給她用冰心草。」

夜心在他開口拒絕的前一步搶先應下，隨後視線掠過他，眸子里閃過一閃即逝的凜然，「柳彌，你起來，宿修不救，我也會想法子救她。」

黑衣男人聞言，眸光略動了動，再一次定睛望向那個嬌小的少女，她身上帶著深深的倔強和堅毅，正在教柳彌學習使用冰心草的訣竅，以便於將凝碧的狀態穩定在某一時刻，也就是吊命，從而等待轉機的到來。

許久，年輕的海皇輕輕嘆氣，壓低聲音問詢身側一直靜默而立的復國軍上將軍寧:「我做錯了嗎？」

寧有些詫異，卻還是斬釘截鐵的回答:「海皇沒有錯，復國一事總要有所犧牲，可海皇是我們的希望，若非必要，海皇絕不能涉險！」

「可是，」宿修視線依舊黏在少女身上，含著微微悵惘:「這是我們第一次出現分歧啊，沒想到……竟是為了一個外人……」

「罷了，」修長的手指揉了揉額角，冷峻的黑衣男人似乎有幾分煩躁，「應了她也未嘗不可，畢竟有冰心草，等離開空寂山再施救吧……」

夜心忙碌著，好不容易儘力穩下來凝碧的情況。

上次給柳彌的冰心草總算派上了用場，只要有一口氣，就能吊著，多給她爭取一點時間去找尋救凝碧的法子。

「為什麼？」

夜心正在思索，冷不防柳彌這麼一問，不禁滿臉疑惑:「什麼為什麼？」

年輕的人族劍客抿了抿嘴:「你們初見就很不愉快，夜心，連她的海皇都放棄她，你又為什麼願意答應救她？」

夜心張了張口，還沒來得及說什麼，斜里就傳來一道聲音。

「因為她善良。」

二人齊齊抬頭，只見宿修冷著一張俊臉，俯身下來，高大修長的身子遮下一片暗影，將少女嚴嚴實實的籠罩在裡頭。

「夜心，」因為逆著光，以至於少女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聽得他一如既往的平靜語調:「你真的……就那麼想讓我救她？不論付出什麼代價？」

「當然！」

少女的回答是預料之中的斬釘截鐵，「她是你的下屬，也是一條命，不論付出什麼代價，她都不該就這麼死去。」

「呵呵，」宿修沉沉笑起來，聲音依舊悅耳，卻聽不出喜怒:「好，我答應你，出了空寂山，我便救她。」

「真的？」

少女大喜，猛的蹦起來，卻因跳的幅度太大而撞上宿修的下巴。

「哎呦——」

夜心捂著額頭，一臉苦哈哈的抬頭。

宿修微勾了勾嘴角，伸手輕輕揉了揉她的額發，「小心些。」

隨即偏頭，話卻是對柳彌說的:「有冰心草，她的情況就暫時穩了，不會有事，你大可放心，等出了空寂十八迷殿，我就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