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秀兒笑了，笑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一手捂著肚子，一手舉起過頭頂，好，好，我對天起誓。

因為笑，所以她是彎著腰的，動作和神情極不認真，絕對不是一個人對天發誓時應該有的表情和必須有的樣子。

這使我第一次對秀兒有了著急，我擋住秀兒高舉起的那一隻手，跺著一隻腳對秀兒說，不能這樣子發誓，發誓是不能笑的，不能彎著腰的。

在美麗的炊煙生動我的家鄉黃昏天空的時分，在一條沒有人也沒有一條狗的彎彎小河邊。我知道自已的分數過線了，而且是過得比較多，當然是秀兒告訴我的，是秀兒哭著告訴我的。

秀兒是一個長有一雙翅膀的女孩子，她的每一天都在向望著飛翔，和早上的第一朵白雲一同飛出我們的家鄉白水溝，飛過天空里的那輪太陽，然後對著她的夢想俯衝下去。

當她有了淚水後，她的那一雙翅膀就沒有了，從此再也不能幻想飛翔。

秀兒說，扣兒，真的，從這一天開始，我的人生真的就像別人說的是一場傾盆大雨，命運則是一把漏洞百出的雨傘了啊。

秀兒的眼淚是為自己有了翅膀卻沒有風再也不能飛遠去而流的，而我的眼淚卻是為自已有了風也有了翅膀卻再也不能扇動而流的，同時滴落著的都是人生痛切的一世一生不想擁有的眼淚。

都說人生是一場夢，不，不是滴，人生不像夢，因為它太過真實。

人生不像酒，因為它太過無味。

人生不像棋，因為它不可能重新來過。

人生不像迷，因為它太通俗易懂了。

人生就是在無法悔過的時候悔過，無法忘記的時候忘記，想忘記的時候，學會怎麼去忘記。

就像秀兒和我在這個有了星星卻不見了月亮的夜晚，在白水溝岸邊碎銀般的樹蔭底下，流下的別人看不到只有自己知道的眼淚。

如果自已真的考不上，我一定不會有這麼多的淚水，不會有這麼樣多花崗岩石般真切的沉重。

我看到天地的盡頭，蒼茫的沼澤地中間，一株不知名的花艱難地開出了第一片花瓣，但隨既還是被命運的沙塵暴微笑著給吹落了。

我看到了夜空里的星星，每一顆都對我閃爍著人生真正的難耐和最無力的痛。

當時，是我要秀兒發誓對自已的分數保密的，我知道這個結果是我不能面對的，也是全家人不能面對的，當一種份量超出了一個人的承受才是沉重的啊。

如果考不上，我也許只是深深地嘆一口氣，眼眶周圍紅一下了，辛酸也就一下了果斷地過去了。

而分數過線對我來說，則是一種恐懼，一種長時間的和時光一樣永遠的痛。

就像從身邊刮過的那些風，不知從什麼遙遠的地方吹來，吹過我的生命後，又不知吹向什麼的遙遠的地方去了。

但它留給我的寒冷卻銘心刻骨再也不會消失，每一天伴著我的生命的變化，只到蠟燭成灰。

人生真的就是一場場的考試，上帝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因為它給我們每個人都發了一張准考證。

但上帝又是不公平的，因為它給我們每個人的考題都是完全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