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錦州，乃大宣最為富饒之地。

但在這最為富饒的地方，才有這最大的貪官。

今年錦州突逢大旱，糧食成了這最珍貴的東西，但朝廷撥下來的救濟款和運送來的糧食到了百姓的手裡竟然活生生少了一大半。

糧食少自然就不夠吃，不夠吃就有人餓死，錦州這糧棉年年增產的地方居然也出現了有人當場餓暈的情況。

後被人揭露出貪了糧食的正是負責運送糧食的丞相陳靖。

百姓對此人最有耳聞，也知道此人最為貪心，卻不料連救濟糧都貪，都不由得勃然大怒，聯合上書告到了朝廷，朝廷知道此事的重要性想著要給百姓一個交代，革去了陳靖的職，並判了陳靖凌遲。

所謂凌遲，就是第一天用刀子一片片割去雙腿上的肉，第二天割去你的胸前及雙手的肉，第三天割去臉上的肉，此間反反覆復暈過去，在醒過來，在暈過去，會想方設法吊著你一口氣，不讓你在中途死了，直至最後刺入你的心臟，其中痛苦程度當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陳靖看著已經露出大片血肉的雙腿，鼻尖血腥味濃重，自是疼痛難忍，他微微閉目，回想他這一生為了追求名利而不擇手段，不知道害的多少人家破人亡，又有多少人想讓他死，他現在最終落得凌遲的下場，也算得了報應。

耳邊鑽入瑣碎的哭泣聲，他微微睜開眼睛，牢房裡漆黑一片，只能隱隱約約看見面前站著一個身影。

那身影像是捂住了臉，本來強行壓住的嗚咽聲細細碎碎從指縫中傳了出來「我拼盡所有護著你，可若是你死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這聲音也是熟悉至極，想也能想到怕是這人聽到了他凌遲的消息立刻就趕過來的吧。

他利用這人的身份做過許多許多錢權上的事，更是害他扣上昏君的帽子，實在不值得這人如此喜歡，他面色平靜「至始至終你都不欠我什麼，如果硬要說還是我欠你的多。」

「……只要是你，我做什麼都心甘情願……」對面的聲音更是一如既往的堅定。

伴隨著的依舊是哭泣聲。

陳靖征了征，不由得有些晃神，沒想到這人在最後對方還是這樣的執著，在他的記憶中他只看這人大哭過兩回，一回是長公主柳寧死的時候，一回就是現在，壓低嗓子小小的嗚咽聲不斷，有種微微的悲涼感。

柳敘抹了抹眼淚「我本來想著就算你不喜歡我，我遠遠看著你也知足，可你現在出了這種事，我又怎麼能放心，本來我想來找你，可太後把我軟禁在宮裡，怎麼也不肯放我出去，我知道，那個人肯定不會放過你，我求她，只要讓我見你一面，我願意把位子讓出來。」

僅僅是為了見他就要拿皇位來換麼，陳靖心中震撼，自然知道有多少人覬覦皇位，卻沒想到這人竟然連皇位也願意讓出來。

他一向知道這人是喜歡他的，竟然不知道會喜歡到這種地步，他自小就對他態度惡劣，他毫不介意，還是隔三差五的來找他，從不間斷，他成了皇帝之後，他說他要娶妻，他也強撐著應下，在他的宴席上舉杯報以祝福。

就算是一個陌生人恐怕也比他對他好吧。

如果他對他稍微上點心，也不至於讓他身為皇帝卻手無重權，任由別人拿捏，他招招手讓對方過來，對方擦了擦眼淚，乖巧的蹲在他旁邊，他摸了摸對方的頭輕輕嘆口氣「我現在這個樣子你害怕我嗎？」

他現在的這副模樣恐怕和惡鬼差不了幾分。

柳敘搖搖頭，他從小就愛慕他，怎麼會怕？

「我這輩子做盡了壞事，直到知道要被凌遲的時候也覺得沒有什麼讓我後悔的事，可是現在我後悔了，柳敘，要是有來世，我會對你好。」

柳敘呆住，怎麼也想到他還能聽到陳靖嘴裡能說出這番話，瞬間淚如泉湧，他總算聽見這句不算承諾的承諾了，他擦了擦眼淚，笑道「就算現在讓我死我也沒什麼好遺憾的了。」

陳靖無奈的嘆口氣，抬頭看過去，明亮的月光順著牆上的窗口照進來，直直的照出了柳敘身後的黑衣人身上。

匕首亮的嚇人，幾乎是條件反射的，陳靖一拉，柳敘一個踉蹌，倒在他的身上。

便是不用想也知道人是誰派來的，陳靖悶哼一聲，將柳敘反壓到身後。

陳靖心裡清楚，知道他肯定是逃不了，緊緊的盯著柳敘的眼睛「走。」

柳敘不願意，只覺眼睛發酸「我怎麼能丟下你。」

陳靖剛要說什麼，話音未落，柳敘手腕狠狠一用力，又將陳靖反壓在身下，那鋒利異常的刀子隨著「噗」的一聲刺入了柳敘的身體。

柳敘看著他，記憶彷彿倒流到了很久以前，那渾身寫滿冷漠的少年，做了什麼他不記得了，但那神采是他到現在都沒忘記過的。

「我從未後悔遇上你。」柳敘笑著撫上了對方的眉眼。

直到死也從沒忘記過喜歡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