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機器運轉的聲音。光芒，操控熒幕的光芒映射出一張張嚴肅認真的臉，那是人類，一個個人類。正常的膚色毛髮和身材比例，沒有喪屍的灰暗陰沉。

卻也多了一份未知的危險感。

視線往後移，那些操控平台延伸出來更多的操控平台，佔了好幾面牆的面積，熒幕顯示的都是紛雜的數字和圖片，看一眼就叫外行人肉眼生疼。

退出這間主控室，來到的是令人吃驚的外廳，牆壁都是由堅硬度極高的材料製成，並不是完美地一層築就，而是縫縫補補地東一塊西一塊，好像熊孩子初初嚐試搭建沙子堡壘時思想不完全的失敗品，可它的堅固無人質疑。

「這是我這輩子最滿意的作品了。」蒼老的手撫上了冷硬的牆面，一位坐在輪椅上的老人如是說。他的聲音就像那老式的唱片，時不時帶著一點磁性卻嘶啞的效果，叫人聽了不由專心致志，不敢再一心二用。

老人撫摸著牆壁，突然轉過頭：

「你是我一直在尋找的人嗎？」

「唔！！」

顧涼音從睡夢中驚醒。

驚嚇過度，以至於在長達兩分鐘的時間裡，她都把剛才那些畫面當作真實處理。

半個月以來，自打她從野生地帶回來，每晚都做著類似的夢。

夢的內容無一例外地都和人類有關。那些操作精細的平台、堅不可摧的牆壁和老人不厭其煩的質問，就像真實發生一般以第一視角衝擊著她的靈魂。

她意識過來這是夢，卻又沒有完全拋卻它的真實性。

也許這也是實驗帶給她的能力之一——用夢境探索她想探索的地方。

顧涼音的認為不是沒有依據的，因為有一天晚上，她別出心裁地設想待會兒夢境要和北沉連到一起，結果真的發生了。

但是夢裡很奇怪，表面溫柔的北沉，他的夢裡全是一片死寂的瓦礫，類似地震發生過後，坍塌下來的樓房所致。

顧涼音在夢境里走動，很快來到了一處顯眼的地方。

這裡有一隻手，手的主人，被狠狠地壓在廢墟之下。但他的容貌無法看清。

顧涼音本想用手把碎塊撥開，卻被身後傳來的喪屍吼叫嚇出了夢境。

那聲吼叫與現在的喪屍完全不同，帶著冷酷到底的野性和無情，能把一個人的靈魂都撕碎。

那難道是北沉「生前」的記憶？

為了驗證自己的能力，顧涼音拐彎抹角地問到了北沉昨晚的夢境，毫無意外地符合了自己的想法。

看來自己真的有這種能力。迄今為止，她的能力，都是漸漸顯露的，一種應激性的顯露。

面對現實的勇氣有多大，能力就有多厲害。非常可觀的一種能力，卻是實驗賦予的。到底是誰給她做了實驗，逼迫她接受這些非人的東西？

還有一件事值得一提，那就是，喪屍對顧涼音態度的轉變。

從一開始的熱忱擁戴到現在的盲目崇仰和敬畏，從他們的眼神里，顧涼音解讀出了不該有的害怕。

簡直可笑。一堆喪屍害怕一個人類？

但是現實讓顧涼音不得不一本正經面對起這個問題，她在這個擁有幾千喪屍的社會裡逡巡，除了北沉給她的些許暖意，她感受到的，都是變了本質的感情。

甚至圭拓和庖棘，都對她越發畢恭畢敬起來，玩笑都很少開。

顧涼音疑惑著、矛盾著，不敢輕易開口問他們緣由。她有把握，若是將疑問拋出，這些人甚至會瘋狂地將她囚禁起來。

很多時候人跪拜神明，實則是對之又愛又恨的。

「我們什麼時候再出去捕獵？」顧涼音將希望給了北沉。她想儘快逃離這個讓她感覺越來越不對勁的地方。

但是北沉原封不動地把希望還給了她，讓她暗自傷神：「上一次的收穫比以往都多，而且野鹿在昨天產崽了，你的方案很有效。」

意思是，短時間內不可能了是嗎？

顧涼音看著他已經好了的臉，心底滋生似有若無的煩躁：「昨天？我怎麼不知道？」

「你昨天把自己困在房間一天了，讓我怎麼通知你？」北沉看她，察覺她情緒極不穩定，「你最近……有什麼煩惱嗎？」

「我……」顧涼音閉閉眼，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我想回去。」

回去哪裡北沉自然是懂的，他說過他不會阻止，如果顧涼音有能力她可以回去，但她的深層意思是，這裡已經變得不願她回去了。

敏感如她，早就察覺了這一切。

北沉忽然嘆了口氣，像男人吸食了一口濃煙噴鼻，帶著淡淡的滄桑味：「這裡讓你感覺不安全了，你隨時可以回去，有我在，他們不敢攔你。」

「可我還沒有那個能力。」顧涼音約莫有些懂他嘆息的內容，自己也嘆了一口，傷春悲秋起來，「我怎麼拚命地學，努力地學，好像都到達不了那個地步，我是想回也回不了。」

其實還有一件更麻煩的事……北沉悄悄看了一眼她的小腹，人類那邊，不知認不認同這樣的涼音？

明明實驗是她父母給她做的，讓自己的女兒變得不倫不類無處可歸的父母，真的是世間絕品。

幸好還有他在，決計不會辜負涼音。

北沉：「只要你想回去的渴望足夠大，你就能回去，這沒什麼可悲哀的。」

他抓住顧涼音的手指，一點點地摩挲著，彷彿在尋找什麼敏感的節點，顧涼音被他涼涼的體溫涼了神智，倒是朗然了不少。

可她未必懂北沉的話語——

因為我想你醒來的渴望足夠大，你就醒來了。

在這一片看似荒涼無人走動的土地上，有幾隻野鹿在跳躍，躲避獵人的追擊。

它們引以為傲的跳躍能力、那一瞬間迸發的強大肌肉組織，在下一秒碰上透明的圍剿網後，相形見絀，微如螻蟻。

幾個叼著類似煙的玩意的人類跳下了身下馳騁的小型獨輪座，這種依靠電能運行的坐騎，不需要耗費很高的電能，配合人類施加的動能就能跑得又快又遠，是一般人所不能擁有的。

這是人類上層的捕獵隊。他們在為今天新進的實習兵進行一次簡單的捕獵訓練。

像玩遊戲一樣隨意將野鹿屍體用氣流托起便往居住地的方向跑去，一行人很快來到了一堵高大的「銅牆鐵壁」前。

沿路布施的檢測儀暗暗地掃過他們的身體，既排除了喪屍的身份，又進行了消毒。

他們等待那牆壁的角落開出一個小門，倏地一下，就像魚兒游回巢穴，無聲無息，無影無蹤。

門閉合了，風沙吹著，彷彿什麼也不曾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