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居住地。人類上層正在開一次日常會議。

原本應該是這樣的，可不知誰一激動罵了髒話，引起了氣氛的變動，分分鐘要打起來的架勢。

猛地有誰用拐杖戳了一下地板，那地板以拐杖為圓心漾出一道波紋來，緩緩地盪到每一個參與爭吵的人腳底。

很簡單，誰再多說一句，波紋附帶的電流就會鑽進腳底，給你來一個全身按摩。

知道是誰來了，一群人都低下了頭，恭敬地等候著來者。

來人是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雖然手上拿著拐杖，還是類似熒光棒會發光的那種，卻是坐在輪椅上的，顯然，拐杖只是他管制人的一種武器。

老人被他的徒弟推了進來，古井無波的雙眼掃視了在場的每一個人：「吵什麼？」

「報告許老，我們在說前些日子觀測到的野生地帶驚現陽光一事，可有人無意間罵了一句髒話，這您看……」主持會議的人滿頭大汗。

「行了，你們退下吧。」老人又敲了敲拐杖，一行人鞠了躬，快速地離開了。

「大家看來是都在為傳說的真實性爭吵。」老人的徒弟說。

「在你看來需要爭吵嗎？」老人抬了抬眼皮，這樣的動作對他來說好像過於艱難，他更多時候是半眯著眼欲睡不睡的樣子。

「徒弟認為無需爭吵，只是時間久遠，人心難料。」

「不錯，」老人點點頭，沉吟了一陣，道，「是不是至今沒有組織出一支隊伍搜查？」

「讓您費心了，真是如此。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由不想讓手上最心水的將兵進入這支隊伍，他們覺得有去無回。而且剛才您也看到了，有人對傳說存在質疑。」

「衡雲啊，」老人有些語重心長，「可以的話就由你來帶領吧，如果在一個月內還組織不出，就讓他們滾蛋。」

「是。」王衡雲應道。

滾蛋的意思，就是讓那些貪生怕死的人流落門外，再也沒有進來的可能。

這對每一個人類來說，都是致命的。

喪屍區。廣場。這裡建了一個畜養場，裡面有剛出生的野鹿幼崽和山羊幼崽，還有被保留下來的一部分野鹿野山羊，它們吃好喝好，已經沒了初初到來時的惶恐不安。

顧涼音餵食了它們一把幹草，覺得野生地帶真是進化殘酷，連野鹿野山羊這樣的貨色都進化得雜食了，雖是以幹草為主食，卻也喜食肉類。除此之外，繁殖的周期也縮短了，這點倒是省了她不少力。

她問過北沉這些動物肉質的問題，不是怕啃不動，而是覺得這樣環境生存下來的動物，真的都沒有毒嗎？

「當然有毒。」北沉給出答案，「但對喪屍來說，太輕微了，不足以重視。」

「有毒？！那我一直以來吃的……」顧涼音有些反胃。

「你也是免疫的，可能因為實驗的關係，畢竟你是我老婆。」北沉說著有些驕傲。

…哦哦是嗎？

顧涼音無視他最後一句話，直接認定是體內東西自動清理的毒素。

顧涼音在有條不紊地執行著自己的計劃。

她的房間里有很多圖紙，都是她對這個世界大致版塊的劃分。

粗略地分出來有三大版塊，然後她再將喪屍區細化，將野生地帶的一部分細化，然後留出最大一部分的人類居住地。

全是空白。

她對夢裡出現的東西不是沒把握，而是覺得，就這麼草率地畫上去，好像少了些什麼。

夢裡對於事物的感知，都是近乎僵冷的，除卻那次在北沉奇怪的夢裡。

那一次真實得彷彿她曾經歷過——

經歷過麼？

顧涼音有一瞬間的錯愕。在她給出肯定答案的時候，心臟好像漏了一拍，隨後越跳越快。

喪屍區關於弱點的宣傳工作進行得差不多了，顧涼音走在路上，盡量以一種平和的心態面對這些畏畏縮縮的喪屍，掛上友善的微笑以證明自己不會吃他們。

這種奇怪的反過來討好對方的局面她居然適應得很快，從一開始被人跪拜稱「希望之母」、頭疼無比不想面對，到如今沒有北沉在身邊，她也能從容不迫地和這些喪屍交談。

這應該算是一種進步吧？

「嫂子，我、我做得不對麼？」

小心翼翼的聲音把沉思的顧涼音拉回現實，她習慣性地帶上微笑，看向有些緊張的喪屍——對方正在被她教育如何更好地讓幼崽生存下來，實現可持續發展。

可能是見她太久沒說話，以為她生氣了吧。

顧涼音想了想，說：「沒事，我就是思考一些事情，你大概都懂了嗎？」

「我…我懂了！」口頭上是這麼說，手上仍笨拙無比，顧涼音嘆了口氣，接過他手上的幹草，不小心觸碰到了對方的手指：「吶，你看……」

「啊！」對方電擊一般快速躲開，把顧涼音的話打斷了，他惶恐地跪了下來，「對不起！嫂子！對不起……」

「為什麼要道歉？我說我生氣了嗎？」顧涼音氣不打一處來，可又不敢發火，就怕對方一個緊張把脖子扭斷了，她調整了一下呼吸，「算了，你起來吧。」

「謝謝嫂子！」千恩萬謝地拜了三拜，喪屍爬起來一溜煙沒影了。

顧涼音皺著眉頭，心裡極不舒服地環視四周，那些被她目光掃到的喪屍都不約而同地低下了頭，恨不得鑽進地縫裡。

好難受。好想趕緊離開。

她抬頭望向遠空，被那一如既往的灰惹了一眼的哀涼。

即使北沉再怎麼重視她，即使熱度如何地攥使她偏向喪屍，即使她自己如何地適應了喪屍的社會。

她想回去。

『你想回去嗎？』

驀地，內心升起一個稚嫩的聲音，撩得顧涼音心癢癢。

誰？！她迅速地往四周察看，並沒有看到類似小孩的身影。也對，喪屍區沒有小孩，大多數都是身強力壯的青年和中年。

顧涼音發瘋一般，默默地在心裡問了一句：『你是誰？』

『你要離開北沉嗎？』

果真得到了回應，卻是這麼一個問題。

顧涼音意外地犯難了。她居然猶豫了兩秒，才回答「我要離開」。

但是那個聲音再也沒有出現，彷彿對她的回答失望透頂，要隱藏到角落裡，再不出來。

你要離開北沉嗎？這個答案是肯定的。那麼換一個說法呢？

你想離開北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