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

顧朝遠得到孟家的許可，趁著酒宴在後花園裡見得孟然一面。他的心心念念的Omega穿著一身潔白的西裝，微醺的面容如同染上胭脂的白梨花。他的嘴唇飽滿潤澤，還沾著一點沒來得及擦幹凈的酒色。

來通知孟然的人，是告訴他孟念在這裡等著要見他。一時並沒有意識到這隻是一個哄騙他出來的借口，於是站著沒有動，甚至還先點頭打了個招呼。

顧朝遠率先寒暄，慢慢和孟然說起話來。

「我不會嫁給你。」孟然擰起秀美的眉毛，透露出一點厭惡。這個憑藉家族Omega換取利益的大族，他一點也不想認。要不是孟念已經嫁給了顧矢，孟然根本不會出現在這裡。

「你想讓你哥哥才進顧家就生不如死嗎？」顧朝遠左手緊張地扣住輪椅。不是，他不想這麼說的，他想告訴面前這個Omega，他是如何被他打動想要娶他，想要把他留在身邊的。他甚至在心中預演了很多次，要怎麼樣說話才不會驚嚇到他。

可是現在一切全都亂套了。

顧朝遠聽見自己冰冷的聲音說：「顧矢討厭聯姻，他不願意枕邊人算計自己。這才是為什麼孟念能進顧家大門的原因。可是現在顧矢知道真相了，他感受到被欺騙，孟家甚至還想奪取他手中的股票。你知道嗎——」

魔鬼一樣的聲音在孟然耳邊響起：「昨晚孟念挨打了。現在還沒到，是因為化妝師還不允許他出門。」其實顧矢沒有打他，只是爭執中孟念自己摔倒磕傷了。

毒蛇盤踞顧朝遠的內心。他太害怕了，此時把目光鎖在孟然身上的人不少，他們大多權勢不如孟氏，或者在大家族中沒有什麼地位，他們想要娶到孟然得到孟家的支持。

顧朝遠不願意讓那個孟然落到這些人手裡，他們不會好好愛惜他。

何況這個孩子…顧朝遠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知道這是個看起來乖巧，但是心裡很能拿主意的人。那些人貪圖孟家而得到孟然的人，永遠不可能讓他福祉。但是幸好，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能左右他的想法——孟念。

顧朝遠慢慢補充：「你如果想幫他，最好的辦法就是進到顧家的門下。就當我們都在幫自己的哥哥。」

孟然的神色在聽到孟念挨打的時候，慌了一下，顧朝遠就知道他不會拒絕。這個孩子沒有經歷太多爾虞我詐，否則根本不會因此而動搖。

果不其然，孟念帶著一絲厭惡冷冷道：「好。」

孟念非常驚訝，顧朝遠和孟然的婚姻背後竟然還隱藏著這樣的故事：「然然從來沒給我說過這件事。」他現在還能想起那場宴會結束之後，孟然仔細扒拉他的臉看，然後抱著他失聲痛哭的樣子。孟念一直以為這是孟然喝多了酒勁上來，捨不得他。

現在知道了這樣的事情，孟念心中也沒有什麼憤怒，因為在這幾年間，顧朝遠對孟然不僅僅是好，而是幾乎到了縱容的地步。平心而論，這個世界上，哪怕是他自己，也不能說能做得比顧朝遠更好。

「不過我也一直很疑惑，你為什麼會選擇然然。」孟念走上前，注視著剛剛睡醒，睜著湛藍眼珠的顧夢。那雙臉色的眼睛，幾乎和孟然一模一樣。

「他和你…應該沒有見過面才對。」顧矢強行標記他的之後，將他和孟然都帶回了軍營。可是那時候顧朝遠已經因為腿和眼睛，被緊急送回帝國首都接受最好的治療。

在宴會之前，他們沒有見面的契機。

「他救了我的命啊…」顧朝遠說話的聲音非常輕，他低頭親吻顧夢的額頭，「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心裡就裝不下其他人了。」

孟念和顧朝遠一個坐著一個站著，誰都沒有再說話。孟念心中還有很多疑問——顧朝遠和孟然的第一次見面到底是什麼時候？為什麼顧朝遠會說孟然救了他的命？還有，既然是見過面的人，為什麼孟然沒能將顧朝遠認出來？

但是孟念不敢再問了。他敏銳地察覺到面前這個男人，神經已經到了非常脆弱的地步，再多一點什麼，他很有可能會直接崩潰。

顧朝遠在失去自己妻子的第一天就經歷了可怕的fq期。而在他清醒過來的第一天，身體和心理都處在極度渴求伴侶的情況下，就必須強撐著操持愛人的葬禮。別人或許還能靠煙酒麻痹，但是顧朝遠不行，他身邊還有一個顧夢，甚至在半夜想要一個人失聲痛哭的時候，都有可能看見那雙非常相似的藍眼睛，正在靜靜注視著他。

雨下大了，兩個人誰也不想離開。顧夢最先受不住，冷得大哭起來。

走前顧朝遠背對著孟念：「你不要怪顧矢，他給你槍只是想向孟家證明，你不會為其所用」。雖然這方式太過偏激。但是確實是他這個從來不太會照顧別人感受的哥哥會做得出來的事情。

顧朝遠頓了頓，繼續道：「你弟弟留了一筆非常珍貴的財產給你。」

孟念等著他的下文，然而顧朝遠卻並沒有再說下去的意思，抱著顧夢離開了。

孟念在雨中站了一會兒，俯下身親吻冰冷的水晶棺。熱淚砸在冰冷的棺材上，和雨水混雜在一起，流下去浸進潤澤的土地。孟念嘴唇蒼白，他僵硬著十指徒勞地想擦去越來越多的雨水，再看清孟然一眼。

可是雨卻越下越大。

孟念擦拭的動作突然一停，他已然分不清臉上的是雨水還是淚水，輕聲說：「然然，晚安。」

「孟然不見了！」

接到消息的時候孟念才洗完澡，他失魂落魄坐在小小的側卧里，整個人蜷縮成一團，濕淋淋的發梢往下淌水，打濕一片衣襟，從胸口到背後都涼透了。

顧朝遠的聲音惶恐急切，甚至帶著變了調的破音。他不停向孟念解釋，因著顧家孟家也並不重視，孟然也不喜歡人多，他就沒有安置任何保鏢。原本想著回去哄睡著了顧夢再來陪陪孟然。可是等他回去的時候，放置孟然的水晶棺已經不見了。

這個向來以冷靜克制面目示人的男人，瀕臨崩潰，他一開始還能有邏輯地說出話，越到後面越語無倫次甚至帶上哭腔。

孟念想也沒想衝出側卧，迎面撞上堅硬的胸膛。

顧矢一把揪住孟念的後頸：「你胡亂衝撞什麼。」

孟念這個時候完全沒有想起來追究，現在應該在公司的顧矢為什麼仍然在家中。他像一隻走失的孤零零的小狗一般緊緊抓住顧矢，就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然然，然然不見了！先生，您能…能幫我找找他嗎？」是的，還有顧矢，他一定有辦法！他是顧家現在的掌權人，眼線勢力到處都有，如果他原意幫忙找然然，那一定能找到！

「你現在該睡覺了。」顧矢將外套脫下來搭在孟念發抖的肩上。他的語調平淡無奇，帶著金屬一樣的冰冷。

孟念一個瑟縮，他無法相信顧矢會冷淡到這個地步：「先生，當我求求您行嗎？我沒有別的親人了，只有然然…」孟念站立不穩，身體向下滑去。他緊緊揪著顧矢衣擺，仰頭透過朦朧的淚眼看著他的alpha。

顧矢單膝跪下，君王般居高臨下，單手捏住孟念的下頜：「這是孟氏的意思。」

孟念用力掙脫顧矢的鉗制，小貓一樣瑟縮在顧矢跟前，討好地抱住顧矢強壯有力的臂膀。湛藍的水光在他眼中波動，十分惹人憐愛。孟念飛快擦掉眼淚，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來，輕聲道：「先生，我很乖的…你可不可以…」

「不可以。乖就睡覺去。」顧矢甚至沒有耐心等到孟念說出他的想法。

孟念努力抑制的淚水一下傾瀉出來。他哭的時候不會發出聲響，就那麼靜靜地流淚，像一尊美麗又哀傷的雕塑。

顧矢聳動鼻尖，嗅到一絲異樣的甜美：「你沒有打抑製劑嗎？」

孟念如遭雷劈，他現在還不能fq，如果他不能出去，那孟然怎麼辦！孟念慌慌張張爬起來跑進小側卧，他的抑製劑裝在枕頭旁邊的箱子里。孟念每三個月都記得打一針，他箱子里剩下的抑製劑數量也這樣告訴他，這幾個月他並沒有忘記。

可是為什麼…

孟念不管不顧，發瘋一樣狠狠撕開一隻抑製劑的包裝，看針劑中的液體慢慢消失在血管中。

顧矢雙手環抱在胸前，倚在門框邊上，遮住大半的光亮，吐出一個讓孟念驚恐不已的事實：「它失效了。」

「不可能！」孟念甚至馬上就要動手去拆第二隻抑製劑。

「你想死嗎。」顧矢大步走進來一把攥住孟念纖細的手腕，直直望進他的眼底，「你知道這沒法避免。」

顧矢說得沒有錯。長期使用抑製劑的副作用終於顯露出來，他這段時間情緒的大起大落不僅導致了抑製劑的失效，甚至還提前誘發了fq期。那是他生理和心理上對alpha需求的渴望，渴望被安慰被擁抱被親吻，他需要慰藉疲累和短暫的忘卻。

可是他的alpha什麼都不給他。

孟念的身體，自作主張地開始討要了。

然而顧矢沒收了他全部的抑製劑，在孟念已經滲出冷汗的額頭上落下一個吻的同時，釋放出鋪天蓋地的信息素，誘導他的Omega更深地墜入深淵。

孟念很快呼吸急促起來，他的身體開始發熱，面色湧上潮紅。蜷縮著的十指經不住控制去夠唯一的解藥。

然後顧矢對他笑了笑，轉身出門，落鎖。

孟念於黑暗中閉上雙眼，恐懼得發抖，他想，要來了，又要來了。

於別的Omega無比溫馨柔情的fq期，於他而言，根本就是一場歷經生死的酷刑。他的alpha只會在心情好的時候施捨他，其餘的時候…孟念咬緊牙關，試圖緩和越發洶湧的結合熱。

然而顧矢的氣息充斥著他，甚至還有一件他的外套。

也不知在黑暗中過了多久，孟念發出一聲小動物一樣細長的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