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想嗎？」面對孟念長久的沉默，雪蘭終於沉不住氣，轉頭去看孟念，拉住他那雙曬了很久太陽終於有些暖和的手。

孟念非常震驚，以至於根本不知道用什麼表情來面對雪蘭，他遲疑地問道：「你們是什麼時候…和然然聯繫上的？」

雪蘭笑了一下，仍舊輕輕柔柔的：「我們沒有找過他。」

「孟念。」雪蘭鄭重其事地叫了孟念的全名，她微微坐直身體，無比認真地直視孟念的雙眼，「你知道現在是個A權社會。整個世界在一些諸如顧矢的大A推動下，甚至走向極端。」

雪蘭蹙眉在思考，她的勸說並不熟練，這樣的開場白令她自己都不太滿意：「溺殺、販賣甚至誘拐Omega的數量比官方統計數據上的還要多。他們刻意隱藏數據讓混淆世人雙眼。他們營造出為Omega謀求福利的假象，卻一邊用婚姻生育將他們牢牢牽制住。再用輿論和生理做尖刀，扼殺每一個Omega的自我意識。所有的反抗都被認為是可恥可笑的。」

雪蘭輕柔觸碰孟念頸側已經開始結痂脫落的傷痕：「可是一個人，被按在泥濘里想要掙扎著站起來，那樣子怎麼可能會好看。」

「值得慶幸的是，我們現在終於擁有可以制衡生理差異的武器——獠牙——alpha這麼稱呼它。顧矢對你，顧家、孟家對你和孟然，你們都是犧牲品。即使到了這樣的地步，你也一點也不想反抗嗎？」雪蘭用哀傷的眼神注視著孟念

孟念艱難地吐出自己都知道沒有什麼說服力的話：「顧矢他…其實對我很好的」

面對雪蘭不可置信的瞳孔地震，孟念補充道：「他只是…不太會表達，有些彆扭罷了。」他的alpha就像個沒長大的孩子，從來不知道怎麼表達的他的關心和愛意。好比孟念葬禮那天，孟念確信他是想安慰自己的，否則alpha多年養成的生物鐘，也該在那個時間點把他叫醒了。可是他還睡著，那麼淺的呼吸，該是早醒了，只是不知道怎麼辦裝睡而已。

「就算你知道他們這樣的人是怎麼樣對待Omega的也無所謂嗎？」雪蘭的語速非常快，「你知道他們是怎麼玩弄Omega的，你甚至知道他們有專門的俱樂部和地下室，把Omega關在籠子和玻璃櫥窗里，他們是寵物也是商品，唯獨不是一個人。」

「你也知道哪些被逼生育的Omega，他們是如何大著肚子哭訴，卻無人理會還被罵不檢點的。你甚至親手抱過那些什麼都沒做錯，只是因為性別就被毆打到面目模糊的Omega孩子。」

「你別說了。」孟念臉色蒼白。他想起了那個在救護中心的孩子。

一個五六歲的嬌小柔弱Omega，渾身都是可怕的傷痕。Omega上面還有一個alpha哥哥，以後要娶另外一個Omega綿延子嗣的，是家裡的寶貝。Omega從小就學會在三九的寒冷天氣給哥哥洗衣服，踩著凳子夠著鍋給哥哥炒菜。Omega看著爸爸媽媽給哥哥買大大的生日蛋糕，他卻只能躲在壁櫃的一角——哥哥說他太臭了，讓他滾遠一點。

Omega低頭聞了一下，那是他被打爛的左腿發出的味道。

那天晚上Omega發燒吐了，吐得一地都是，好好的生日被他噁心得過不下去了。暴怒的母親拿起叉子一下刺進他的眼睛。Omega痛暈了頭，卻仍舊不敢反抗，他瑟縮成一團，等來了鋪天蓋地的毆打。

要不是鄰居聽見動靜報了警，Omega可能就會死在自己母親的手上。

可是救回來的Omega沒有錢支付那一筆昂貴的醫療費，他的家人更是迅速搬遷消失。有好心人發起社會募捐，但還是不夠。

因為孟念在慈善機構的掛名，有人聯繫上他。取得顧矢的同意之後，孟念親自去見了那個孩子，並且給了他一個擁抱。

從出事到知曉家裡人拋棄他逃跑的Omega一直沒哭，卻在被擁抱之後哭得不能自己。

小小的孩子張著被砸豁的嘴，說：「你是第一個願意抱我的人。」

孟念沒忍住流了眼淚，又出錢預備等孩子大一些，做個整容手術，再供他上學念書。

但是沒出兩個月這孩子居然跳樓了。

顧矢派人查出緣由——醫院的保安趁人不備對孩子實施侵害。

非常害怕的Omega向護士和醫生幾次求救，卻沒有人相信他——他這樣醜陋殘疾的Omega，怎麼可能會有人看得上？在一個下著小雪的夜晚，這個Omega終於忍受不了殘缺的人生，選擇結束一切。

很久之後，醫院給孟念送來一張紙，是那個孩子用歪歪扭扭的字跡寫下的滿篇的謝謝。

「顧矢和那些alpha沒有區別，他不是愛你，他只愛他自己。」雪蘭站起來，替孟念蓋上落下一角的毯子，「你可以慢慢想，什麼時候想明白了，就放一束煙花。時間不早了，我也該走了，明天再來看你。記得別待太久。」

雪蘭走後，孟念一直在頂樓吹風，甚至連天色什麼時候暗下來都不知道。

「怎麼待在這裡，也不開燈。」顧矢從黑暗中走來。

孟念緩慢地向他眨一下眼睛，後知後覺已經這個點了，輕聲道：「抱歉先生，我忘記準備晚飯了。」

「已經讓人送來了。」顧矢摸了摸孟念露在外邊發涼的手，「你這幾天好好休息，不要操心這些。」

孟念輕輕嗯一聲，環抱住顧矢的腰：「先生，我不想走了。」

顧矢在他耳後撓一下，帶點笑意：「算是撒嬌嗎？」

「唔。」孟念沒反駁，而是在顧矢腰上蹭了蹭。他的先生心情不好的時候不會理會他，但是大多數時候還是縱著他的。

身體憑空而起，毯子從身上掉落在地上，孟念冷得瑟縮一下，抱緊了顧矢的脖子。顧矢抱著人大步流星往家裡走，進入室內的一瞬間，暖氣使得孟念全身一輕。

顧矢把他抱到一樓的沙發上坐著，又拿了一個抱枕給他抱著，兩人一併坐了。

孟念就著暖融融的燈光凝視顧矢，原本有些冷峻的面部線條，被燈光柔和後，看起來甚至帶上幾分溫柔。俊朗無比的五官安在這樣的臉型上，就算是阿波羅來了也挑不出一點毛病。

孟念慢慢靠在顧矢肩頭，正在回簡訊的男人騰出一隻手摸了摸他柔軟的短髮。

孟念很少向顧矢提出要求，可是今天他卻非常想讓顧矢為他做一件事：「先生，可以為我熱一杯牛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