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雖然撐著頭懶懶散散的姿勢沒變，但視線卻是移了回去，放到有些拘謹的少年身上，「說說看？」

「感覺只要牽扯到情這個字，就說不清的……，是非說不清，對錯說不清，連悔與不悔也說不清，鮫女她很好，可她不無辜，池痕我很不喜，卻也並不能將過錯全推到他身上，三公主……都說三公主溫柔善良，可這麼溫柔善良的女子，不也傷了另一個女子且並不歉疚嗎。」祁玉之皺著眉頭看上去很苦惱，連捧著茶的手也放下去一隻，開始攪起了衣角，道：「旁人的愛恨，我不能隨意說該如何才是對的，除卻他們自己，局外人講再多也是一紙空談，解不開他們剪不到理還亂的關係，甚至連個頭緒也找不出。」

剛才還失望的人心裡又開始噼里啪啦放棄鞭炮來，甚至比先前還心花怒放，笑得像只要誘拐人類幼崽的狐狸，毫無自覺的執起祁玉之的手，將人嚇了一跳，親切道：「玉之啊，我知曉有個地方很適合你，可願跟我一起走。」

「是景司？」祁玉之猜測道，畢竟自己面前的便是景司的掌司仙君。

「不是。」雪風把人放開，拿扇子在胸前搖了兩下，笑道：「是風司，那裡，玉之你知道吧。」

生老病死是六界常態，不論人間還是天上都是有趣的地方，從牙牙學語的嬰孩到垂垂老矣，有的僅是區區幾十至百年，有的卻要經歷無數次斗轉星移四季更迭，不論哪一種，最後都不過兩種結局。或是死後帶著那段過往走向忘川，將前塵散去如飛灰，再轉世進入新的輪迴，或是滿懷遺恨，將那一縷記憶化作執念，執念不消，靈魂便不達彼岸。

天界為化去那些執念而設下風、辰、幻、景四司，分管著其中因風月情債、離恨別情、誓言盟約及家朝變更而不肯離去的靈魂，四司要做的，便是替他們消去執念，送回彼岸。

因這四個部門所管轄之事涉及人神妖鬼好幾界，事情也格外錯綜複雜，所以對人員要求極高，有傳言說每次新神上界安排差事的時候，他們都有來挑選合適的人，卻鮮少帶人離開。

「我……。」祁玉之低著頭，指尖將淡藍的袖口都擰皺了，像湖水上泛起的漣漪，「當然願意，可是我怕做不好。」

雪風完全把後半句當做了耳旁風，開始拉著祁玉之滔滔不絕，「小玉之啊，你能做出這個選擇非常的明智，眾所周知四司是直接由天帝劃出的部門，所以工資高是一方面，另外活動經費也絕不會缺的，雖說因為要求太高人手不夠所以可能會忙些，但充實點總比像文曲那邊整日坐在書閣里無所事事的好，而且到了風司那邊，你上司我也認識，那女人雖然懶了點，但脾氣總歸是好的，比隔壁辰司那德行簡直好太多……。」

「是……。」根本說不出拒絕的話。

雪風眯眼笑得極是滿意，這麼一來，就不算全無所獲。

最後祁玉之還是跟雪風去了一趟選場，不過除他之外似乎再沒有合雪風心意的人，這位才話癆完不久的景司大人全程都表現得興緻缺缺，出於禮節挨到結束後便迫不及待帶著他去了該去之地。

隨著改朝換代世事變遷，仙界的建築也變得和從前很不一樣，不再是千篇一律猶如自帶後花園的帝王宮殿，而是按照各仙家的喜好進行修繕，所以一路過去，既有通體鏡面熠熠閃光的高樓，也能看見仿若田間的竹籬茅舍，還不時從裡面傳來兩聲犬吠雞鳴。

但就外觀上看，風司還是沿用了頗為古典的設計，青瓦低牆，隱隱能看見裡面幾處飛檐，朱紅的門外立了兩尊麒麟，頭上不知被誰帶上了頭花和紗幔，原本該是威風凜凜的形象瞬間變得有些歡脫可愛，大門是敞開的，經常能看見有人進出，但似乎都是女子。

雪風是這裡的常客，大家都見怪不怪了，再加上他也沒什麼架子，所以有急事的人便朝他點頭致個意姑且算是行過禮打了招呼，交了任務有些空閑的便能上前同他調笑幾句。

「誒，『稀客』啊。」

「三日沒來便成了稀客，可真叫人傷心。」雪風應聲看過去，笑問道：「是剛從人間現世回來？」

「是啊，剛交任務便遇上了您，景司大人……這是終於得空來串門子了？」說話的是個面容清秀的女子，穿著夏天特有的短袖短裙，大概披肩長度的發被高高的紮成了丸子，整個人看上去很清爽。

「哪裡是得了空，是家裡的酒送你們家風司送了個幹凈，哪好意思空著手來蹭飯，所以今日好容易尋到一份大禮，緊趕慢趕不就來了。」雪風說著指了指在他身側很是安靜的祁玉之，笑道：「這說不得是你往後的頂頭上司。」

女子眼睛一亮，看了一眼被驚得目瞪口呆的少年一眼，沒忍住笑，道：「是當然最好，不過景司大人嘴上沒個把門的，看把人孩子嚇的。不和您說了，最近事多，我得去領下個任務，幻司和辰司兩位大人也在，您現在去大概能趕得上，在湖邊。」

「多謝。」

「您客氣了。」

「玉之，走吧。」雪風拿摺扇在他眼前晃了兩下，沒把人叫醒，好笑的拿扇柄輕敲了下祁玉之的額頭，道：「愣什麼神？」這孩子，剛才見的時候膽子不小啊，說神仙做不做無所謂的硬氣去哪了？

「您剛才說的話……。」

「你若當真便努力些，若不當真忘了就是。」雪風轉身沿著長廊走過去，算是領路，直到走到迴廊盡頭，才又開口，道：「方才那話，我私心，倒是想讓你當真的。」

「是……。」祁玉之垂下頭，他想不通，僅受天帝制約的一司之主，為何偏偏對自己青睞有加，就因為今日那寥寥幾句話？不可能的吧……，就算自己答的再合這位大人的心意，雪風大人主管之所也是景司，可自己往後要任職的地方是風司……，對哦……為何景司大人要替風司大人選人，難道是關係很好的緣故？腦子裡一團亂麻，索性幹脆搖搖腦袋把那些有的沒的都甩出去，反正自己往後會留在這裡，時間長了……或許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