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地，許風流就瞧見有個人影踏著湖光月色而來。待看清來人，來人早已躍窗坐到了他的對面。

許風流微微皺了皺眉頭，卻沒有說話。

「你倒是一點都不困，還有閑心搭理他？」趙靈歆含笑地看著許風流，手上卻是毫不客氣地拿碗給自己舀了一碗冰鎮荷葉茶。

涼茶入口，如入瑤池仙境，滿腹蓮香。趙靈歆忍不住脫口讚歎，「真是好茶，讓他喝了兩碗，可惜了。」

許風流抬眼看了趙靈歆一眼，飲了一口涼茶，淡淡道，「讓你喝了也很可惜。」

趙靈歆剛喝了一口，正要喝第二口，聽許風流這麼一說，只把茶碗堵在嘴邊，看定他，「如何可惜了？」

一句問完，一口氣把茶碗里的茶水飲盡，又伸手舀滿了一碗，放在自己面前，眼神一瞬不瞬地看著許風流。彷彿對方不說出個所以然，他就不打算放過似的。

「非親非故，不請自來，傲慢無禮，一點沒有客隨主便的樣子，浪費了我兩三碗茶水，如何不可惜？」

許風流不看他，眉目流轉間卻悄然滋生一種不待見的意味。

趙靈歆再清楚不過了，那種淡淡的不冷不熱卻早已將人拒之於千里之外的神色。

「肌膚之親如何就讓沈公子說的這般一無是處？」趙靈歆反問，卻沒有為難他的意思。

聽在許風流耳里，卻就是故意挑釁的意思了。

「哼。」許風流嗤笑一聲，「沈公子要敘情，是不是找錯人了？」

許風流佯笑，伸手將茶壇口封好，做了一個請客出去的手勢。

「夜深了，好夢不留人。軒主請回吧。」

「這話當真讓我有一種切膚之痛。」趙靈歆看著許風流，身形未動。

許風流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起身將桌上的茶壇抱走。

趙靈歆起身去攔他，不滿道，「何故如此不待見我？」

趙靈歆伸手要抓許風流的手臂，許風流後退一步，卻不慎被身後的屏風擋著了。許風流步行不穩，直直向後倒去。

趙靈歆被他拒絕碰觸，一時亂了情緒，想去攔腰穩住許風流的身子時，卻是遲了。

許風流剛聽得懷中茶壇碎聲響起，下意識就伸手去抓趙靈歆的衣袖，只是對方衣袖抓到手後，整個人就被趙靈歆壓向了地面。

「嘶……」許風流能聽見頭撞擊地面的聲響，腦子瞬間嗡嗡嗡炸開了。

太疼了！

「風流，你沒事吧？」趙靈歆整個人趴在許風流身上，抬頭問話時，只看見許風流的眉頭和臉皺成一團。

他正要從許風流身上起來，卻被許風流一把推開，還踹了一腳。

「滾遠點！」

許風流揉著腦袋坐起身子，方才那一下，他後腦被磕的生疼。他許風流什麼時候被這樣磕過了。

趙靈歆從一旁坐直身子，一臉冷淡地看著許風流，他的耳邊還迴響著許風流方才那厭惡冷漠的話語。

滾遠點！

許風流看了一眼地上的碎茶壇和流了一地的茶水，又看了一眼趙靈歆，提著自己被弄濕的衣角站了起來。

四姑娘聽見方才的動靜，忍不住來敲門了。許風流環視屋內一圈，深呼吸一口氣。

「沈公子？」四姑娘還在敲門。

「進來。」許風流朝門口走去。

四姑娘開門進來，一眼就看到倒在地的屏風，打碎的茶壇和一地的水。

四姑娘看了許風流一眼，淡淡問，「你們打架了？」

「切磋了一下。」趙靈歆從地上站起身來，拍了拍衣服。

「屋子亂了，勞你幸苦打掃一下了。夜深了，我先回去了。」許風流說完，便抬腳踏向門外。

「唉，芒大人也還沒回來呢。要去找找嗎？」四姑娘連忙轉身問許風流。

「用不著。」許風流頭也不回的走了。

四姑娘回身看著趙靈歆，佯笑道，「那趙公子也請回吧！」說著，側身讓出了門的位置。

趙靈歆看了她一眼，不緊不慢道，「冬語姑娘，叨擾了。」

四姑娘見他說完還沒有要走的意思，臉上換了個真正的笑容，「趙公子還不走？可是還要說些什麼？」

「芒峰來找許風流做什麼？」趙靈歆也不打啞謎，直截了當地開口。

「這是我們閣主的事，趙公子不問本人，來問我？」四姑娘挑眉。

「他的星眸劍氣被我廢盡，我能保護他。」

四姑娘未回話，眼中卻殺氣畢露，趙靈歆當然識得。

趙靈歆冷下雙眸，盯著四姑娘，繼續道，「以你現在的功力殺不了我，就是當年的一境堡主與夢幻櫻練手，也未必勝我。我說過要替他將許風流許大俠六個字從江湖上抹去，如今我也做的差不多了。」

四姑娘收斂了殺氣，淡淡問，「你只求他一人？」

「識得天涯遠，前路不相逢，明月花中酒，霽雨茗茶香。」趙靈歆朗聲道。

「江湖上求他的人很多，你只憑這個？」四姑娘嘲笑道，說起了趙靈歆的風流韻事，「聽聞趙公子通收美人，夜夜擁美色入睡。別人是聞雞起舞，趙公子日上三竿頭卻香帳流連，不思晨暮。可有此事？」

「所言不假。」趙靈歆承認。沒有許風流的時間裡，他的確寵了不少美色。

「偌大江湖，豈止弱水三千，趙公子能持初心？」

「持得。」

趙靈歆話音剛落，四姑娘便笑出聲來，「有第一回便有第二回，趙公子夜夜須得美色入睡，一下子就收心了，誰敢相信？」

「萬般流水過寒秋，此心只為一人留。」趙靈歆看定四姑娘的雙眼，認真道，「我不擾他便是，暗中護著他。若他接受我，我便是痴人夢得。」

四姑娘收回自己的目光，看著自己秀麗的指甲，放下戒心道，「芒大人是來帶他入宮的。眾皇子爭皇位，此間兇險不必多說。當年皇帝未留住他，便賜他官做，十多年了，這官做的江湖人盡皆知，喜歡不喜歡，卻沒有人問過他。現在讓他入宮，能有什麼好事。你能護便護住了，護不住，他身後還有個正牌的風流閣呢。」

「這護他的正牌只能是我！別人，我見一個殺一個。」趙靈歆含笑道，「叨擾了，夜深了，好夢不留人，姑娘該歇著了。」

「慢走！」四姑娘語落，趙靈歆已經掠窗而去。四姑娘向窗外望去，只見一片幽暗的湖水，微風過處，荷香撲鼻。

彷彿這個人從未來過，而這屋內的雜亂卻在訴說著一切如夢似真。

的確，這個人能護著他。

這偌大的江湖，倘若真能有個人對他用上心，他便舍了那風流閣，只留下她們自討生活，又有何不好呢？誰還會怨著他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