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白如雪的男人咬著他的頸子，細微的刺痛從脖子散開，在全身盪漾。

怎麼會這樣呢。

卡爾在模糊不清中微微喘著氣，身上的男人垂下了一縷銀白色的髮絲，撫過他的臉頰。

「……真甜美啊，果然沒讓我失望呢，吾愛。」

明明不該是這樣的。

***

「手持深淵之造物的吸血鬼……」卡爾拿著一張羊皮紙，輕聲呢喃上面的文字。「是這邊吧。」

眼前是一棟古堡，幽暗的夜沒有一點光亮，像是這個地方也被神所捨棄一般。

為了趕走身上的怯弱，他深吸一口氣，打開了隨身攜帶的手提箱。

他孤身一人來到這裡是為了解救人偶師的危機，被惡之花侵蝕的深淵行者已來到現世，正在追獵著她。只要他能在這裡找到關鍵的線索，一定可以解決這個問題。

——就可以擺脫嬉弄人心的謠言了。

利用手提箱內的化學藥劑沿路做了記號，卡爾很順利的從門口一路潛行到了類似書房的地方，據說這個關鍵的道具是被稱作「魔典」的書籍，那麼書房應當更有可能找到。

但卡爾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一切都順利的太過頭了。

雖然如此，卡爾也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往前，輕輕推開已經有些古老的書房木門。

雖然已經盡可能的壓抑聲音，但略顯大聲的開門聲依舊讓卡爾繃緊神經，畢竟根據資料，這裡的主人是一名吸血鬼，作為非人類，感官知覺肯定都相當敏銳。

稍微等待了一下，卡爾確定沒有任何動靜後便潛伏進了書房，帶著手套的手輕輕的滑過一排排書架，正在尋找目標書籍。

——不行，這樣根本找不到。

「找什麼呢，親愛的嬉命人？」

卡爾瞬間縮緊瞳孔，身子欲動，下一秒一陣衝擊將他壓上了書架，身後披著的黑色風衣剎那被撕碎成碎片。

一隻蒼白的手鎖住他的脖子，手的主人眼睛泛出噬血的紅色光芒，優雅而一絲不苟的銀髮完美的綁成馬尾。

——自己大意了！！

卡爾感覺到自己快要無法呼吸，情急之下抓起腰間的小刀往對方身上刺去，希望能博得一線生機。

但對方像是不屑一顧一般，彈了一下手指，卡爾手上的刀忽然被一股巨力拉扯，飛了出去釘在牆壁上，但在拉扯的時候刀尖劃過卡爾的指尖，鮮紅的血立刻流了出來。

吸血鬼立刻像是被吸引過去般剎那晃了神，卡爾沒有放過這個空檔，用力往前一踢將對方踢開。

重新獲得氧氣，卡爾眼眶泛起生理的淚水，一邊大口大口的喘氣，防備的看著對方。

被踢開的吸血鬼感覺並不是什麼新生吸血鬼，只見他立刻回過神來，優雅的拍拍自己身上的書頁灰塵並站起身來。

「稀有血統嗎……真有意思，這樣的人竟然是嬉命人。」對方側了側頭，露出魅惑人心的微笑。「啊，我們都還沒來得及好好自我介紹呢。我是約瑟夫，這間古堡的主人……誠如你所見，我的壽命已經來到了600歲，所以你那些……」他嫌棄的指了指卡爾的手提箱。「對付菜鳥吸血蟲的伎倆，對我來說都沒有用。」

「……嬉命人，卡爾。」卡爾簡單的回覆對方，這個時候如果沒有按照對方想要的方向來走，恐怕現在就會當場斃命。趁住自己對於對方似乎相當新奇，能走一步算一步。

約瑟夫不滿的嘆了口氣。「嬉命人都是這麼無趣的嗎？整天要不跟死人為伍，要不就是追著深淵之物到處跑，你在找的是這個吧？」

約瑟夫攤開手，一本紅色封面鑲嵌著金色邊框、正中央還有一顆彷彿燃燒著地獄烈火的寶石的書。

卡爾微微瞪大眼睛，而這個變化沒有逃過約瑟夫的眼睛。

「這個東西是初擁的所有物，不過他掉在這裡了，對我來說實在也沒多大用處，送給你也不是不行。」

卡爾瞇起眼睛。「代價？」

「啊啊，好現實啊。」約瑟夫愉快的彎起嘴角，放開手後魔典消失不見。「就看你願意付出到哪裡囉？沒有誠意的話或許我只能讓你摸一摸呢。

「……」卡爾咬緊下唇。「你說說看。」

「留在這裡一個月吧。期間我會提供你任何所需，相反的，你也得滿足我的需求。這本魔典在這段時間都可以讓你隨意翻閱，但不能帶出我的古堡。」如同唱詩般悅耳的聲音，以及那看起來美如畫的外貌，讓約瑟夫的要求看起來格外簡單，但卡爾清楚跟一個吸血鬼待在一起整整一個月，很有可能發生不可預測的事情。

比如說，變成血族。

這樣他將被迫放棄嬉命人的身份，且永遠不能離開陰暗的一方。

而且，也不能確保他可以在一個月後就找到拯救人偶師的方法——說不定現在她也正在生死關頭。

「我有一個同伴，她非常需要這個線索。」卡爾謹慎的挑選用詞。「你知道深淵嗎？」

「招惹上了異界行者是吧？」約瑟夫不急不徐的走向卡爾。「我這手上的魔典是仿造的，只紀錄到初擁奪回魔典前的命運，現在初擁所持的魔典才是最新的。」約瑟夫挑起眉。「但異界一事早在血族誕生前就存在，我想我應該有這份資料。」

「那麼交易成立嗎？」約瑟夫彎起嘴角。

與惡魔締約讓卡爾相當不安，但是為了人偶師……特蕾西，他必須做出選擇。

「成交。」他苦澀的開口。

***

——然而卡爾現在正躺在床上，一臉呆滯的看著挑高的桃心木床板。

「我很久沒有接觸過人類了，從今天開始每晚都來我的臥室睡覺。」約瑟夫第一個指令讓卡爾摸不著頭緒，一瞬間他還以為他得進棺木睡覺。

床很柔軟，甚至有點驚人的舒適，絲綢般滑順且輕薄保暖的被子也很好，甚至連枕頭都彷彿以雲製成般軟綿綿的。

但是讓卡爾當機的，卻是躺在他旁邊的吸血鬼。

「不睡嗎？我以為人類需要睡眠。」約瑟夫一頭銀髮流瀉在床上，暗紅色的長袍更襯的他膚白如雪。

「……我可以睡沙發，地板也行。」卡爾僵硬的說。

他不習慣與人相處……即便對方是吸血鬼也一樣。

約瑟夫假裝沒有看出他的不習慣，而是故意更靠近卡爾，俯身在他的耳邊道：「該不會你需要聽什麼床邊故事吧？」

卡爾皺起眉頭，僵直的往旁邊挪開。「我沒有。」

「鬧你的。」約瑟夫撐起俊美的臉，伸出纖細的手到卡爾的面前。「吸血鬼的法術不只有用來對付敵人而已。」

「什麼……」卡爾剛不解的開口，只見約瑟夫彈了一下手指，剎那薔薇色的霧籠罩整間臥室。

「安眠香。」約瑟夫簡單的解釋，滿意的看見卡爾已經開始被濃重的睡意籠罩。「沒問題的，這很安全。」

卡爾還想說些什麼，但下一秒他的意識陷入一片黑暗。

——也許他是真的累了吧。

夜色漸深，約瑟夫起身走到一面銀色的鏡子前。

「瑪麗。」約瑟夫簡短的呼喚，隨後一名有著俏麗短髮的女人出現在鏡中。

「半夜把我叫醒可不是什麼紳士的行為呢，約瑟夫。」瑪麗慵懶而優雅的打了個哈欠。「我可不知道什麼魔典的下落了，別再叫我追蹤初擁。」

「不，我要妳幫忙的不是這個。」約瑟夫豎起食指放在唇前。「妳知道異界的事情，以及異界行者嗎？」

瑪麗臉色一變。「為何詢問這個？」

「我的古堡來了一位客人，他需要這份情報。」約瑟夫苦惱的微笑。「我對異界知之甚少，最多知道自從裘克誤入異界、被惡之花感染後成了異界行者。然而他是不是正在追捕什麼？」

「你的客人給你很多情報啊。」瑪麗挑起姣好的眉。「是沒錯。異界行者正在追捕人偶師，為了尋找【容器】。」

「【容器】？」約瑟夫瞇起眼睛。「難怪在追捕人偶師呢。」

「誰知道呢，人偶師能支撐那麼久全靠她的人偶與她像是心靈相通一般靈活，這讓異界行者更心癢難耐。」

「但為什麼嬉命人追求魔典呢？」約瑟夫不解的歪頭。「魔典不是只能干涉血族命運以及紀錄時空歷史嗎？」

「血族的起源已經不可考，但你們血之一族確實有著異界之血。換言之，也能干涉到來自異界生命的命運。」瑪麗正色道：「然而魔典現在仍在初擁手中，除非宿傘之魂出動，否則無人能追察到初擁的蹤跡。」

「那對兄弟……」約瑟夫嘆氣。「誰能叫的動他們啊。」

「如果宿傘之魂對初擁有興趣就不一樣了。」瑪麗閉上眼睛，輕輕的嘆了口氣。

約瑟夫知道這是瑪麗要沈睡了，寄宿於水鏡的她知曉任何事，然而她無法離開賴以為生的鏡子。

約瑟夫回頭看向大床上沈睡的卡爾，心中若有所思。

血族有一個傳說，一名血族一生中會遇到一名對自己有特殊氣味的人類，飲用對方的血液將會使自己力量增強，然而那名人類對那名血族來說卻是意義重大，甚至有著為了他而願意灰飛煙滅的傳聞，鮮少有血族會將那名特定人類弄死，因為飲過之後將無法再下嚥任何生物的血液，直至餓死。

尋求魔典，並不是為了什麼財富、權利或是什麼能力，而是為了追求死亡。

約瑟夫已經活了600多年了，作為不死生物的他苦苦追求死亡的方法，然而未能如願以償。

他一直在等，等待一天會有人解放他這受詛咒的靈魂，他找到了鏡中夫人、也一度追尋到初擁，然而他還是失敗了。

殺掉卡爾，飲用他的血，然後把自己給餓死似乎也是不錯的選擇。然而他更擔心的是之後的事情呢？

假設卡爾沒能取得魔典，或是宿傘之魂壓根不想去追初擁，那麼異界行者在狩獵到人偶師後，將會大肆在原生世界進行污染。

雖然他沒有什麼正義感，但一想到世界會因為自己的私慾崩塌他就覺得難受。

約瑟夫嘆了口氣，回到了床邊。

吸血鬼其實是不需要睡眠的，幾乎擁有無限的時間對他來說相當枯燥，但現在他找到一件有趣點的差事來做了。

約瑟夫躺到卡爾身邊，瞇起腥紅的眸子仔細研究這個人類。

嬉命人，一個不是與死者為伍、就是在導正調查員不受侵蝕的職務。

通常嬉命人很少離開調查局，會到處去探索的也只有可能是觀測者，然而人偶師跟嬉命人同時出動，確實讓約瑟夫挺意外的。

銀灰色的頭髮跟他一樣，都是綁成馬尾束在腦後的，然而約瑟夫的似乎比他的更長一些。身子在約瑟夫看過的男性中都略顯單薄，甚至有些紙片的感覺，纖細的四肢以及幾乎是木頭般毫無表情，難怪會有這麼多人對於嬉命人帶有一種未知的恐懼。

然而約瑟夫反而越發覺得有趣，不知道是因為孤寂太久亦或是見到了從未打過交道的人物，又或者是他是約瑟夫限定的特殊人類，約瑟夫對卡爾充滿了興趣。

「夜還很長呢……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