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挺訝異的，應該說，他沒能預期可以睡的這麼好。

因為他的社交恐懼症以及職業的因素，他一直都是淺眠的人，稍稍一點動靜他就會醒來，更別說是跟別人一起睡覺了。

可能是吸血鬼的催眠香吧，他如此想著。

但不得不說充足的睡眠讓卡爾原本蒼白的氣色好了很多，約瑟夫心情看上去更不錯了。

「不錯嘛，有睡好就是有點血色，看起來好吃多了。」他開玩笑似的露出虎牙。「人類應該都是要吃早餐的吧？我讓僕役去弄了人類的食物來，你看看你想吃什麼。」

卡爾默默的看著桌上滿滿的食物。

「人類早餐不會吃火雞大餐，也不會吃燉牛肉，更別說是……」他皺起眉頭指向桌上特別突出的一盤食物。「刺身。」

約瑟夫完美的臉露出了一絲裂痕。「嗯？刺身？」

「我不是那個名妓美智子，不用弄這些花樣來。」卡爾繼續吐槽。「如果可以我自己來就行了，不勞費心。」

約瑟夫的臉徹底垮了下來。「這怪不得我，我可不知道你們人類都吃些什麼鬼東西。」

「現在你知道了。」卡爾嘆了口氣。「有廚房嗎？你的古堡。如果能請你的僕役帶一些雞蛋跟油過來，我想會更好。」

***

卡爾熟練的把蛋打進錫碗中，以流暢到甚至可以被稱作優雅的姿態把蛋加到預熱好的鍋子中。

約瑟夫著迷的看著他的動作。「喂，你不是嬉命人吧？怎麼看你更像個大廚。」

卡爾不著痕跡的嘆了口氣，沒有理會對方繼續做菜。

然而一雙狼爪子從後面抱住了他，卡爾瞬間僵住，鍋鏟上的蛋無聲的滑落到鍋子中。

「真香，大廚本人也是很好吃的食材呢。」約瑟夫鼻尖掃過卡爾的頸子，魅惑的低語撫過卡爾的耳邊。

「……別發瘋，放開。」卡爾勉強回過神來，僵硬的要求對方。

「沒發瘋，正常的很呢。」約瑟夫仍依言放開了對方，但卻戲謔的舔了一口卡爾的耳垂。「真可惜，看得到吃不到。」

卡爾瞇起眼睛，裝作沒事般的繼續炒蛋，然而翻面過來後卻有一面焦了。

「哎呀哎呀，真是可惜呢。」約瑟夫同情的拉低音調，卻不能掩蓋因為惡作劇而上揚的唇角。「要不，我們再把另一面弄焦？」

「你給我走開。」卡爾臭著一張臉，火速把蛋起鍋裝盤。

「我還以為因為魔典，你對我的態度會好一點呢。還是說，嬉命人都是這樣……」約瑟夫一口氣拉近兩人的距離，把卡爾壓在大理石的流理台上。「不近人情？」

一瞬間卡爾被約瑟夫湛藍如寶石的眼睛給迷惑，下一刻他垂下眼睛。「走開。」

約瑟夫笑的跟偷腥的貓一樣。「真是無情啊，穿起褲子就翻臉不是什麼君子之道喔。」

「你……不能離遠一點好好說話嗎。」卡爾看著越逼越近的臉，不由得繃緊身子。

社交恐懼的警鈴在他的大腦作響，手腳不由得逐漸失去力氣，他抿起嘴巴，試圖隱藏他逐漸發白的嘴唇。

「放輕鬆點，我的客人。」約瑟夫點了一下卡爾的唇。「等你吃完飯我們就來研究你一直在找的魔典吧。」

他一抽身離開了廚房，留下卡爾一個人仍呆在原地。

全身的神經一放鬆，卡爾立刻脫力坐倒在地上。

「該死的社恐……」他喃喃咒罵。幸好沒讓約瑟夫看到這個樣子，否則他肯定又要嘲笑一番。

「不善與人相處……嗎？」約瑟夫勾起嘴角，靠在門後愉悅的閉上眼睛。

***

「深淵的起源跟血族一樣都是謎，但第一個感染的紀錄卻是有依據的，之後才慢慢擴散開來，但仍被有效率的限制著。可是你不覺得奇怪嗎？限制這些的人是誰？他們是如何抵禦深淵的侵蝕的？」

「來自異界的血脈會有抗性，就跟放羊的孩子不怕狼、下田的農夫不怕蛇一樣，你懂嗎？」約瑟夫皺起眉頭。「更貼切的說，他們早就已經是異界的一部分了。」

「那他們更沒有阻止深淵的理由了，這說不通。」卡爾煩躁呼出一口氣。「深淵行者追殺人偶師是為了尋找容器，但人偶師並不只特雷西一位而已，為什麼只找她？」

「如果我猜的沒錯，你說的那位人偶師應該是首席吧？」約瑟夫悄悄的坐到卡爾身邊。「首席的人偶師做出來的容器肯定與其他人偶師做出來的不一樣，那你覺得異界行者為什麼只追著她呢？」

卡爾更認真的讀著魔典，絲毫沒有注意到約瑟夫的狼爪再次摸上了他的腰。「以前不曾記載有過深淵行者與人偶師的紀錄，深淵行者是這幾個世紀才出現的嗎？」

「更恰當的來說是這幾年。」約瑟夫瞇起眼睛享受手上傳來的溫度。「有個會跳舞的小妞中了異界的蠱惑，成了惡之花的原體，而異界行者是為了那小妞才會被感染的。那惡之花發現他更有力量，於是轉為寄生於他。」

「那個跳舞的女孩呢？最後怎麼了？」

「有人說她死了，也有人說她就是那朵惡之花，眾說紛紜，誰也不知道真相到底是什麼。」約瑟夫把頭埋進卡爾的肩窩。「我可以吸你的血嗎？」

卡爾愣了一下，這才發現約瑟夫的爪子早就伸進了自己的襯衫裡面，還靠著自己的肩膀嚷著要吸血。

「別胡鬧，你不是個伯爵嗎？怎麼一點伯爵樣都沒有。」

「我可不是傑克那種紳士的人啊。」約瑟夫貪戀的嗅了嗅卡爾的襯衫。「好吧，不給吸就算了。」

「你餓了就去叫你的僕人給你拿血來，別總往我這裡靠。」卡爾僵硬的往一旁挪動幾分。

「現成的比較溫暖，我討厭放了好幾天又有雜質的血。」約瑟夫像是聞到什麼壞東西般皺起臉。「那像是在喝生鐵一樣，有些裡面還有毒品的味道，真是令人倒盡胃口。」

卡爾沒有理會約瑟夫的抱怨，他煩躁的翻了翻魔典，壓根沒有找到什麼線索。

……只能明天再看了。

不知不覺研讀了一整天的魔典，卻讀了不過十二分之一左右的量而已，卡爾夾了張書籤，起身伸了伸懶腰。

「明天繼續？」約瑟夫明知故問的微笑，他就是想讓這個人多說說話。

「嗯，沒有找到什麼線索。」卡爾應了一句。「晚餐我去弄。」

「我讓僕役弄了正常的晚餐，你可以放心。」約瑟夫噘起嘴。「好像我都在虐待你這個客人一樣。」

不是嗎？卡爾在心裡吐槽，但沒有說出口。

***

接下來這幾天，都是在被約瑟夫強力騷擾的情況下度過的。

卡爾不得不承認，在約瑟夫面前確實讓他比較放鬆，然而在血族面前喪失警戒是多麼危險的事他沒有忘記。

——但他就是很難在約瑟夫面前繃起臉來。

首先是約瑟夫看似胡鬧、實則體貼入微的照顧。

像是三餐他都變著花樣給他吃，但他從未讓他再像第一天一樣親自下廚。

晚上，偶爾他會開玩笑似的講床邊故事或是哼唱搖籃曲，但總是會使用催眠香讓他一夜好眠。

一起研讀魔典時他總是會對他上下其手，但對於卡爾的問題都是知無不答，甚至有時候會反拋出問題讓他想的更多。

他甚至習慣了約瑟夫出現在他的生活中，更像是本來就應該存在的一部分。

甚至太過於自然了。

卡爾沒有讓約瑟夫知道他醒了，微瞇著眼睛背對約瑟夫。

他知道約瑟夫不需要睡眠，但他總是賴著他嚷著要一起睡，卡爾也無可奈何，畢竟這裡的主子終究是約瑟夫，他總不能把正主趕走吧。

卡爾閉上眼睛，他總覺得今天會有什麼事情發生。

「有客人來了。」約瑟夫忽然上前在他的耳畔低語。「是教鞭呢。」

卡爾驚愕的轉過身來，「教鞭？凱文怎麼會……？」，後知後覺的發現到約瑟夫早就知道他醒了。

「不知道，但……有一些小蟲子跟過來了。教鞭的學徒嗎？」約瑟夫瞇起藍色的眼。「瑪麗？你在嗎？」

空氣中突然出現了一抹水色的投影，一名穿著華貴的女人出現在約瑟夫身邊。

「幫我折射出大門的情境。」約瑟夫撐起上半身，眼眸閃爍著危險的光芒。「越清楚越好。」

瑪麗沒有多說一句話，只是抬起雙手，一面情景立刻投射在約瑟夫以及卡爾面前。

「果然是凱文……他來這裡做什麼啊……」卡爾焦躁的咬著下唇，看著水鏡投射出一名搭著黑色斗篷的男子。

「後面還有。」約瑟夫從喉嚨底部哼了一聲。「那是你認識的嗎？」

「不……除了凱文，其他人我從未見過。」卡爾搖頭。

「那是驅魔人跟逆刃。」瑪麗突然開口。「他們的目標是你，約瑟夫。」

「讓他們來。」約瑟夫不屑的嗤笑。「這種數目的獵魔團還太小瞧我了。」

「重點是……」約瑟夫突然轉過頭來，看向卡爾。「你的客人為什麼和他們一起來呢？」

卡爾說不出話來，可他對這個問題的答案心知肚明，同樣的約瑟夫肯定也是已經知道了答案。

「該迎接我們的貴客了呢，卡爾。」約瑟夫斂下眸子。「我會努力不傷害到你的朋友的。」

***

「稀客啊，稀客。」約瑟夫孤身一人站在大大敞開的門前。「是什麼惡劣的風將你們吹來的呢？」

「嬉命人呢？」低沉渾厚的嗓音發自面罩底下，教鞭沒有想要跟約瑟夫多講閒話的意思。

「嬉命人幹嘛來我這裡找？你們的組織不是挺多的嗎？」約瑟夫一臉莫名其妙。「你以為我這裡是失物招領嗎？」

「你知道我說的是誰。」教鞭直接甩出腰間的鞭子，抽出了一聲巨響。

「真是沒有教養的人類呢。」約瑟夫嫌棄的瞇起眼睛。「何不介紹你帶來的客人呢？」

「我再問最後一次，卡爾在哪裡？」教鞭往前一步，威嚇的抽了一下鞭子。「把他給我交出來。」

「今天的早餐就來嘗嘗你們的血好了。」約瑟夫眸光一冷，指尖多出了一張照片。

教鞭反應很快，瞬間離開了原位，然而他身後的那些獵魔人反應不夠快的，左手瞬間被切了下來。

「我給你們最後一次機會，離開這裡，否則我就不是只有留下你們的左手了。」約瑟夫收起不知何時出鞘的軍刀，甩掉上面的血漬。

教鞭一個踏步向前衝刺，鞭子帶著火光像撲擊的腹蛇咬來。

約瑟夫一個橫刀，鞭子巧妙的被彈開，然而教鞭沒有停下腳步，一口氣拉近了與他的距離。

約瑟夫一個彈指，竟是原地消失，只留下一張照片。

教鞭一個扭身，閃掉了從鏡像中出沒的約瑟夫的砍擊。

「不愧是教鞭，果然非常厲害。」約瑟夫不禁讚道。

「然而你有所保留。」教鞭沒有看漏剛剛那擊，約瑟夫所用的是刀背而非刀鋒。

「可能是我失手了呢？」約瑟夫揚起嘴角，又消失在鏡像中。

「……約瑟夫真的可以嗎？」卡爾低聲問身旁的瑪麗。

「你認為呢？」瑪麗笑而不答。「不過很有可能會死呢，約瑟夫總是這樣玩性太重…或是太希望自己的願望達成吧。」

卡爾臉色一變。「我要過去。」

「隨你吧，反正約瑟夫的命令只叫我看好你而已。」瑪麗豎起食指，露出迷惑人心的微笑。「可沒叫我保護你。」

卡爾擰起眉，飛快的從窗台旁離開，以像是要飛躍整個樓梯般的速度衝下樓。

「血族的命定之人與血族的羈絆，我很好奇呢…所以抱歉啦，約瑟夫。」瑪麗調皮的吐舌，絲毫不猶豫的轉了個鏡子看向門口。

此時教鞭與約瑟夫打的正在興頭，約瑟夫絲毫沒有發現殘存能夠行動的獵魔人正聚在一起。

「準備吟唱封魔術。」帶頭的逆刃下令，抓緊時機意圖逮到這個他們追獵已久的吸血鬼。

渾厚低沉的吟唱悄悄展開，透明的符文在約瑟夫腳下編列而成。

約瑟夫沒有發現，教鞭也沒有發覺。

逆刃揚起勝利的微笑時，卡爾剛好奔出大廳。

血紅的文字浮出，瞬間發出妖艷的光芒將約瑟夫以及教鞭兩人圈住，隨後立刻有無數的鎖鏈竄上，將兩人捆住。

「卡爾！」約瑟夫和教鞭同時驚訝的喊，後者是因為訝異，前者卻多了一份焦急。

「發射！」逆刃壓根不管教鞭的死活，他只在乎這吸血鬼能不能被他消滅。

卡爾瞳孔一縮，瞬間衝刺過最後一小段距離，擋在了約瑟夫的面前。

教鞭瞪大了眼，隨後是不可置信到似乎理解了什麼。

銀製的箭矢像是雨點般落下，幾乎所有箭矢都是射向約瑟夫，只有少數幾根是偏向教鞭的，然而那對於教鞭來說根本無傷大雅。

約瑟夫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卡爾緊緊的抱住他、擋在他身前，箭矢入肉的聲音實在太多，多到約瑟夫幾乎要覺得這是不是個惡夢。

溫暖的液體糊的卡爾跟約瑟夫滿身，而後箭雨終於停了。

瑪麗臉色鐵青的站在逆刃身後，手上提的是逆刃的頭。

「約瑟夫……」瑪麗咬唇，她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我沒事……約瑟夫…………你快點走……」卡爾的聲音像是下一秒就要消失般細微，原本蒼白的臉如今染上點點鮮紅。

約瑟夫的藍色眸子瞬間染上噬血的鮮紅。

「等我十秒。」黑色的瘴氣從地面升起，把鎖鏈跟符文腐蝕殆盡。「我很快回來。」

約瑟夫沒有理會瑪麗，他只是舉起了一隻手。

黑色瘴氣狂喜的撲了過去，貪婪的包圍住所有的獵魔人，接著逐漸加壓、磨碎裡面的一切。

約瑟夫密閉了聲音與空間，黑氣散去時原地只剩下一大灘血肉。

下一秒，約瑟夫溫柔的抱起卡爾，踩著影子消失在空氣中。

「喂、教鞭。」瑪麗臉色蒼白，把臉轉向呆站在原地的教鞭。「為什麼……你身上…………」

「……有異界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