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後，陳決遠除了周三/陪伴他孤獨寂寞的妻子，其餘時間除去上班，幾乎都和我在一個屋檐下。

我則像個籠中雀，徹徹底底與世隔絕。

無所謂，我向來能夠「隨遇而安」。適應環境最好的方法就是放平心態，對一些事情太過糾結的話會把自己勒得窒息。從前這方面的經驗實在太多了，我已經學會讓自己不輕易發作了。

陳決遠平日里喜歡自己做飯。而我暈暈沉沉的，早都分不清清晨黃昏。

吐司和煎蛋擺在餐桌上。現在應該是早上。

我簡單洗漱，拉開靠椅，拿起刀叉。

煎蛋外邊一圈金燦燦，裡面的黃沒有熟透，一口咬下去，汁液外流。

我慢慢咀嚼著，把口中的食物咽下去後徹底失去了胃口，把煎蛋推到陳決遠跟前。

「怎麼，挑食？還是不合你胃口？」他沖我笑了笑，毫不嫌棄地吃掉了剩下的一半。

陳決遠的笑有點刺眼。

蛋黃淡腥味在我嘴裡揮之不去，我喝了幾口牛奶，試圖沖淡味道。

「下一次煎久一點，我和秦雪不一樣，不太喜歡半生不熟的東西。」

他「嗯」了一聲，沒再出聲。

直到他出門，我們都沒再說一句話。

這個隔閡是我故意挑的，即使早都知道，我的存在對於陳決遠來說到底意味著什麼。還是忍不住，找到他的痛楚，然後用力地踩一踩。

我坐在沙發上，空曠的客廳安安靜靜。彷彿連空氣流動的聲音都放大了數十倍。我打開電視，把音量放到最大。閉著眼睛，什麼也不去想，放空大腦。

我理應感到麻木。

熒幕上唐家的醜聞已經持續放了三天了，我的耳朵已經起繭了，可是不管換到什麼台要不了三兩分鐘，同樣的新聞就會再次出現在電視上。

不過，比起剛開始的震驚，我現在已經不以為然。縱使醜聞的對象，是曾經的我認為這個世界上最不會犯下這種錯誤的人。

唐戰平酒後亂性，和所謂幾個「至交」玩得有些過，對一個未成年少女犯下不可原諒的罪行。導致了少女不堪折辱，自殺身亡。

人都是會變的。從前的我肯定會為相信唐戰平是被人冤枉，為他抱打不平。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我的世界不再非黑即白，也不相信這個世界有絕對的好人。甚至還在想，這才是唐戰平的本性也不一定。

但是作為昔日好友的我，理應去看他一眼。

給陳決遠打了個電話，簡單報備了一聲。他在電話那頭安靜了好一會，才說了句，「要不要我讓人去接你？」

我冷笑了一聲，「這窮鄉僻壤的地方。除了只能和你聯繫的座機，我有能叫車的通訊工具麼？還是說，我靠著兩條腿走到那？」

「我知道了，你等一會。」

等了將近一個鐘頭，陳決遠的助理才把車開過來。

路上的景色逐漸變化。我發現自己還是喜歡熱鬧。

局裡看守的張嘯我認識，曾經和唐戰平是一個學校的校友，他倆玩得好，我跟他也一起喝過酒。都是有錢人家的小少爺，蛇鼠一窩。

下車後我去了旁邊超市買了盒煙，出來看到站在局子旁邊的張嘯。

「這怎麼回事？」我隨口一問。

「被人下套了唄，怪唐彪子自己沒個心眼。」張嘯搖頭，有些惋惜。「你去見見他也行，我這兜著點。別聊太久。」

我見到唐戰平的時候，他坐在簡陋的床架上，臉上青一塊紫一塊，想必身上也差不到哪去。我靠著背後的牆上，看了他半晌，他也沒察覺出我來。我摸了摸褲子口袋，掏出一盒煙。

「來一根？」

聽見我聲音，唐戰平抬頭，不再愣神，站起身，走到鐵欄跟前，盯著我的眼睛裡有些戒備，「你來幹嘛？」

我「嗤」地一聲笑了，往前走了幾步，和他只有半米遠的距離時停下，中間只隔著幾根銹色鐵欄，「我看你活著還是死了。」

說完順便把煙給他，看他像往常那樣痞氣地叼到嘴裡。我搖了搖頭，把火點在了煙頭上。

「這臉怎麼回事？」我問。

「被我爺打的。」

「你家老頭還是那樣老當益壯。」

他有些掛不住面子，「別提了。我爺沒把我往死里揍。」

他剛用手遮住額角，又想起嘴角的傷，手停到半中央，有些惱，索性放下自暴自棄了。

我笑了笑，「唐少爺，你知道你現在自己的名氣麼？」

「張嘯沒少給我說。」

「可不，家喻戶曉。」

「你別打趣我了。」

我嘆了口氣，「聽人說你是被下套了？真的假的？」

聽到我說這句話，唐戰平有些驚訝，隨後有眯上了眼睛，疑問，「你不知道？」

我眨了下眼睛，有些不明所以，側頭問，「我應該知道什麼嗎？」

我的回答顯然出乎了他的意料。他看著我確實一無所知的樣子，手指握拳又鬆開，嘴角因為生氣有些微微抽搐，接著我始料未及，唐戰平用手掌猛的拍打了一下欄桿，聲音之大，讓我心驚退後一步。

…………

唐戰平在幾平米的小房間來回踱步，一根煙被他猛得吸了幾口後，全部燃盡，藉此來壓下自己胸口的怒氣。

好一會，他問我，「那天晚上不是你給我發的簡訊？那是誰？」

還能有誰呢？我心裡默默回答，我的手機在陳決遠的手裡好幾個月了。

「你家的事情我很早就知道了，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找你的去向。打聽到的消息卻只有隻言片語...也怪我，沒多個心思，找你這件事弄得人盡皆知...上周五——」

上周五，我的生日。那天和陳決遠去了劇院。

「你號給我發簡訊讓我去老地方，我他媽給你打電話，電話總是被掛掉。還給我簡訊說不方便接...我沒想那麼多，結果，結果，當晚去那，我就被人下了絆子。」

我看著唐戰平，眉心蹙起，心裡萬千。「所以這幾天，你都以為是我故意讓你…...」

「對。」他踢了一腳鐵欄，接著看著我的眼睛，「我以為是你陷害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