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玉之眉心從璞瑜話落開始就擰成了結，心裡那縷無可奈何的傷感拂也拂不去，驟然聽見葉曇清叫他，先是愣了一下，隨即望向璞瑜，語氣低落，答道：「若他當真在乎你，又怎會容許自己忘記，雖說歷劫本就為看盡人間或斬斷塵緣而存在，所以仙家的那段記憶理所當然的會被抹去，但若實在有不可解開的牽絆，以仙家的能力……也並不是全然無法保存，所以，您在他心裡，或許……。」或許沒那麼重要。

璞瑜聞言沉默，清秀眷雅的面容上笑容終於還是掛不住了，微低下頭藏起眼中的悲戚，過了良久，才又緩緩抬眼，道：「我……想見他。」

「留在他身邊？」葉曇清反問。

璞瑜避開葉曇清的目光，並不否認，道：「或許他會想起我。」其實他也覺得有那麼一絲難堪，對一個並不在意自己的人如此執著……但他依舊不甘心。

「雖是意料之中，但有兩件事還需告知道長。」

「兩件？」祁玉之一個驚訝沒忍住將自己的疑問說了出來，隨即立時住口，有點心虛……好像說了多餘的話，不過為什麼是兩件？

葉曇清用餘光看了祁玉之一眼，唇角的弧度似笑非笑，輕啟朱唇道：「第一件，道長或許不知，自己原是該登臨仙界的有緣人，因那位上神之故如今不僅橫死還失去了位列仙班的機會，但若道長此時能想通，願同曇清踏進彼岸，入了輪迴，那在下便能隨意編個理由告知冥界，此事乃無意之過，如此下一世或許還可修復仙緣，但若道長不願，現身於人前，這仙緣可就算斷了個徹底。如此，道長也依舊選擇去那人身邊嗎？」

「是。」璞瑜沒有絲毫猶豫便給出了答案，誠然，他可以答應這條件，或許能修得下一世機緣，如此登入仙界再做打算，但萬一他也忘了呢，其中又會橫生出多少波折？他如今只想得到一個答案，成仙與否，於他而言並不重要。

葉曇清美則美矣，但大多時候都是冷著臉沒什麼表情，而此時她的眼角眉梢竟顯而易見能看出些許滿意的顏色，她走近璞瑜，細白的掌心從璞瑜額前劃過，彎了眼角，微笑道：「第二件，我帶你去他身邊，無論最後結果如何，我要你靈台上那縷情絲。」說是情絲，其實就是因愛凝成的那絲執念，至純至情至性之人愛到極致方有，千萬人不出其一，若小道士最後得償所願，這情絲自會消散，若最後不能盡如人意，這縷情絲便生生不息，那她取一根也無妨。

「好。」璞瑜應下，任由葉曇清將他那縷情絲從靈台抽走，也沒什麼別的感覺，只是額前突然有些涼。

「若道衍並非神族，我定已經將他給你捆了過來，可惜事不從人意，如今便委屈你吧。」葉曇清轉眼看了看四周，有些後悔，道：「方才便不該放那兩隻鶴精走，如今去哪裡再找個坐騎……。」

祁玉之被葉曇清一通操作驚得愣神，了卻魂念本就是風司職責所在，卻原來還可以談條件取報酬的嗎？且情絲……莫非大人其實是為了這縷情絲才接下的此事？還趁機平白讓辰幻二司的大人欠下兩個人情……，不得不說不愧是雪風親自挑的人，足夠聰明，一點小小的線索便讓他抽絲剝繭發現了真相，祁玉之兀自沉默，腦海里只盤旋著一個念頭……學到了。

……

煦安殿的匾額不知何時又換了新的，比先前的大了幾近一倍，火晶鑲邊，金石為底，上面草書的三個大字隨性灑脫到快要讓人認不出，殿里的神侍一見葉曇清便熙攘著趕緊上前接見。

「見過風司大人。」轉眼間面前便拜倒一片，葉曇清看著這景象頭疼，讓人起身後隨意尋了個人，問道：「道衍呢？」

「神君尚在休憩，已著人通稟了，大人可要直接過去？」神侍熟門熟路的詢問。

「事不宜遲。」

「那後面兩位大人？」其中一人甚至明顯是個靈體，但神殿中的禮節不允許他表露出好奇，只能小心著試探對待，無論如何，跟著風司大人來的都是貴客，半點怠慢不得。

葉曇清回頭看看祁玉之和袖中雙手已然緊握的璞瑜，回以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吩咐神侍道：「帶他們去客殿。」

「是。」

據神侍的通傳道衍應該在後院，不過還沒走到地方，正主就自己送上門來了，舒朗英俊的相貌，又天生長了一副笑眼，不知道的定會以為是多爽利瀟灑的人，長發只挽了一半用暗紅的髮帶在後面鬆鬆系了個結，剩下的隨意披散開來，灑脫不羈得很，這一點在穿衣上體現到了極致，上身就一件藍色廣袖長袍，松垮的不成樣子，行動間明顯能看見精瘦細窄的腰身和八塊腹肌，以及胸前隱約露出的兩點櫻桃紅色。

「哎呀！日理萬機的風司大人終於得空了？」道衍興高采烈迎上葉曇清，朗聲笑道：「來來來！本君剛得了兩壇好酒正愁沒人一起喝呢！你倒是來的巧！」

「沐樓呢？他不是向來不放心你來我這煦安殿？今日怎麼沒跟來？」

道衍自顧說著，手剛搭上葉曇清肩膀驀地便被拽住手腕，還不待他反應過來，已經被葉曇清一擰一甩見撞上十米開外的硃紅色殿柱。

眾神侍完全被驚呆，張著嘴愣愣說不出話。

葉曇清冷冷看向扶著柱子一臉懵逼站起來的某位神君，揉了揉因拋物過重突然發力而有些發麻的皓腕，淡聲道：「喝酒？你倒還喝得下去？」

「大人息怒！」神侍們紛紛上前，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但見情況不對勸架肯定沒錯。

「靠！」道衍震驚的看向葉曇清，「你今天來打架的？」

「處理公務。」

「你這是處理公務還是處理本君？

「有何區別？」

一問一答間道衍反應過來了，思索片刻後，略顯無語的問道：「你的意思是……本君欠了段桃花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