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玉之起得很早，卯時初就站在了池邊，可惜左等右等，眼看著都快到了辰時，還是不見葉曇清的影子。

「玉之？你在這裡做什麼？」一大早倚欄賞景？挺有興緻。

祁玉之回過頭，是昨日帶自己去住房的那位同僚，看眼神好像是誤會了什麼，只好尚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解釋道：「大人讓我在這裡等她，不過昨日說的是卯時……。」

「不應該啊，大人向來守諾。」女子皺著眉頭不解，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道：「糟了，怕不是昨晚上喝多了……。」

祁玉之：「？？？」

沒來得及細問，女子便慌忙從來的方向又跑回去，道：「你在這兒別動，我去將大人叫醒。」

人很快跑遠，但祁玉之能依稀聽見她的細聲碎念，「難怪昨日副司面色也不好看，這兩位多大的人了怎麼還……。」再往後就聽不清了，但由此能猜到，似乎是兩位大人吵了架，然後一個心情不好，一個獨自喝悶酒，差點錯過今日的行程。

好在這次祁玉之沒等太久，片刻就見到葉曇清姍姍來遲的身影，不再是昨日那身白色衣裙，換成了如三月新出柳芽的淺碧，外面一層朦朧白紗，很像池裡籠著霧的蓮葉顏色，應該是已經梳洗過，但葉曇清皮膚本就白皙，於是眼角泛起的紅色便格外顯眼，無意間還是露出了宿醉的痕跡。

「抱歉，久等。」葉曇清面無表情，纖長的手指半掩著唇打了個哈欠，道：「好在還有一刻鐘方到卯時，否則生平第一次放人鴿子可就得落你身上了，此次算我對不住你，回來給你加獎金。」

「多謝大人，其實……不用，我也並未等很久。」祁玉之跟在葉曇清身後輕言婉拒，這對他而言這卻是不算什麼大事，所以也沒有想過要什麼補償。

「給你接著就是，推來推去跟個未出閣的姑娘似的像什麼話。」葉曇清失笑，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太實誠了會吃虧。

化一境是各下界交匯的入口，當年混沌初開，天地間本只有一界，誕出各族生靈，神族也在其列，可惜福兮禍之所伏，禍兮福之所倚，神族得天獨厚享天地靈氣與尊榮，力量成長得無比迅速，導致這曾孕育出他們的世間甚至無法與他們爭奪生機，更無法承載他們日益增長的力量，為避免才創世不久的界面再次崩壞，力量過於強大的神明選擇魂隕道消，但沒想到的是，天地並非無情，逝去的神靈成就了新的界面，他們以血肉化為山川河流，魂魄散為霜風雪露，殘存的神念成了那一界的大道。

而至今日，除卻這作為母體的天界，由各位神明化出的新位面，也已有三十六界，入口|交匯於一處，稱作化一境。這也就是為何如今神仙不少，卻還是忙不過來的原因了，天界和冥界都只有一個，但分化出的子界面卻有三十六個之多，其中每個子面又有各自的人間、妖域和魔城，甚至他們的進化與發展速度都全然不一樣，事情繁雜不說，僅是數量就足以讓人頭疼。

「那小道士是在……第六界？」葉曇清揉了揉太陽穴，昨夜那酒勁有些大，現在腦子裡突突的疼不說，連帶著記憶也有些混亂。

「是。」祁玉之點頭，道：「第六界，小泉山松鶴林，霧崖邊。」他昨日也看過那個案卷，對這些關鍵的地方記得很清晰。

葉曇清走到第六扇幻門，說是門其實更像一個流轉著冰藍色靈力的洞口，在掌間化出一枚風司令印在幻門上，平整的冰藍色瞬間如泛起漣漪，然後形似波紋般緩緩散去，露出裡面混沌的濃霧，「進去。」葉曇清讓祁玉之先走，她得留在後頭收尾。

知道具體方位，找起來人來很是方便，松鶴林顧名思義，必然是有松有鶴，於是葉曇清藉此機會點了只坐騎，兩隻三百年成精的鶴妖，載起人來平穩快速，體驗感極佳，以至於到了地方她便開始思考，是否要將這兩隻仙鶴帶回上界，但思及因果造化，想了想還是作罷，她懶得招惹那個緣法。

雖然名字叫小泉山，但實際卻並不算小，山腳到山頂的距離差不多有千丈，崖頂雲霧繚繞，佇立著青松磐石，很有幾分脫俗的意境，而他們要找的那個魂魄，就站在松霧之間，一身素凈道衣，木簪束髻，縹緲的看著山下的已生了雜草的小路。

葉曇清撫著鶴精頸上的翎羽，從取出兩粒靈丹當做酬勞聊表謝意，而後看向那有些虛無的靈體，淺聲問道：「道長看了九十二載，風光可與從前有何不同？」

「並無不同。」小道士聞言轉身，看向從未謀面的兩人行了一禮，唇邊笑意清澈，問道：「不知兩位仙長如何稱呼，前來所為何事。」

「吾名葉曇清，正為道長而來，您可喚我曇清。」

祁玉之站在上司身後，約有一步之距，也向小道士回了一個禮，笑意溫和，自報家門道：「在下祁玉之。」

「在下璞瑜。」小道士不解的看向葉曇清，再次詢問道：「您說為我而來？」他雖為靈者，但多年來安分守己，並未為禍一方，又有何可特意尋來的呢？他不過是在等人罷了。

「道長可知，自己所等之人是位上神？」雖然那傢伙私下裡沒個正型，還很懂得討價還價和順桿爬，但上神這個身份卻也實在不假，預想到不久後可能會打交道的朋友，葉曇清惆悵得輕吁了口氣。

「小衍他……是上神？」璞瑜目光中添了幾分訝異，漸緩後卻又只餘一抹溫和的笑，道：「那也很好。」

「或許這麼說有些殘忍，但你的確只是他那一場無關緊要的歷劫中產生的意外。」

「但我依舊很開心，他遇見的是我而並非旁人。」

沒救了，這是葉曇清心裡的第一想法，但她並沒有興趣去科普那些繁雜的瑣事，於是看向祁玉之，道：「玉之，你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