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右諳自認他與李羿凡沒有什麼需要交流的事情，想都不想就點了拒絕。

收到了自己添加好友結果被拒絕的消息，李羿凡起初有些愕然，後來想想又覺得正常。都說情敵見面分外眼紅，趙右諳絕不可能以友好的態度對他。

於是第二天，他專門在大課間去了十一班一趟。坐靠窗位置，經常幫他找人的那個女同學都已經眼熟他了，往班級里掃了一眼，很自然地告訴他：「奚何不在。」

李羿凡笑了笑：「那趙右諳同學應該在吧，幫我叫一下他可以嗎？」

趙右諳不一會兒就從教室里出來了，看見李羿凡，他的眼神便帶了寒意。

李羿凡也收起了假笑：「我還以為你不會出來。」

趙右諳不耐煩道：「什麼事？」

李羿凡想了想說：「去五樓。」

五樓其實是這棟教學樓的天台，為防止發生意外，樓道與天台的連接處有一扇鐵門常年鎖著。他說去五樓，其實也就是那扇鐵門前，四樓學生本來就少，也基本沒有人會到鐵門那裡去，算得上樓里最清凈的地方。

「有必要嗎？」

「我看你現在情緒不太好，怕你控制不住，要跟我動手。我可不想被人圍觀打架。」

「不是誰都像你一樣，用拳頭解決問題。」

「……」

兩個人最終還是去了五樓，李羿凡看到鐵門上落的鎖，用手碰了一下，大鎖發出一聲脆響，他卻沒有說話。

大概過了半分鐘，他才開口：「是你讓奚何把我的賬號拉黑的？」

這是趙右諳不知道的事，他內心有幾分暗喜，嘲諷道：「不用我讓。」

意思就是，這完全是奚何自己的選擇。

「你這幾天心情也不好吧？」李羿凡嗆回去，帶著挑釁的意味提升了說話聲，「我起碼能把自己想說的說出來，你明明也喜歡他，卻連說出口的機會都沒有。」

「可我還能天天跟他在一起。」趙右諳冷冷地看著他，「他甚至不想再聯繫你，而我還是他的好朋友。」

「你也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

「你也挺會酸的。」

「呵，要是哪天他有對象了呢？」李羿凡道，「以你的性格，我不信你能接受。你不過是一直在壓抑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奚何要是跟別人在一起了，你受得了嗎？」

他的話如一把利劍，直插-入趙右諳心底。他抿了抿唇，眼神里流露出不耐：「還有別的事嗎？沒有我就走了。」

見李羿凡沒再說話，他便轉身下樓，卻在走到樓梯轉角處的時候，看見了那個站在四樓的人。

是奚何。

他一隻腳踏在台階上，像是準備走上台階，卻又忽然止住了。也就是這樣，趙右諳才會被樓梯的扶手和轉角擋著視線，沒有看到他的身影。

若是他再往上走兩三個台階，趙右諳就可以及時發現他也在這裡，然後止住話頭，但已經沒有這個機會了。

趙右諳只覺得身體僵硬，頭腦甚至有一瞬間的暈眩，他猜想自己額頭上應該有不少冷汗，因為手心已經泛起濕意。

最後，是奚何對他笑了一下：「快上課了，回教室吧。」

「嗯。」應出這個字並不需要花費什麼力氣，他跟在奚何身後，腳步緩慢卻沉重，大腦由一片空白變成一團亂麻，開始推測奚何是什麼時候站在那裡的，又聽見了多少，構思著自己應該怎麼回應——說他們只是開玩笑？還是幹脆承認，再想辦法彌補？

一路上，誰都沒有說話。站在班級門口，上課鈴又適時地響了起來，兩人回到座位。老師還沒有來，趙右諳趴在桌子上，半閉著眼睛，偷偷觀察奚何。

可是沒有，對方甚至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他正常地拿出這一節課要用的課本，甚至在郝雲籟與他說笑時回應了幾句。

趙右諳已經反應過來了。他們的教室都在二樓，奚何根本沒有理由到四樓去。李羿凡忽然找他，說的都是些純粹發泄且毫無意義的話，奚何的出現未免太過「及時」，說是巧合他都不信。

不過是李羿凡想要把他拉下水而已。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趙右諳逐漸冷靜下來。他的大腦像是分成了兩個部分，一邊接收著課堂上老師講授的知識點，一邊想著奚何可說出的各種話，以及他應該怎樣對奚何解釋。

下課鈴響了，講台上的數學老師卻意猶未盡：「三分鐘，最後一道題講完就下課，就三分鐘。」

「唉……」有幾個同學發出微弱的抱怨聲，卻也只能提筆繼續寫筆記。

趙右諳皺了皺眉，按捺住自己的不耐。可數學老師偏偏像是跟他作對似的，三分鐘過去，五分鐘過去，七分鐘過去……最後一道題講完，彷彿過了一個世紀。

數學老師也意識到自己似乎講了太久，他嘿嘿一笑：「好了，現在……」

不知誰提了一句：「老師，作業呢？」

他一拍腦袋，翻開講台上的數學書：「噢！我差點忘了，今天的數學作業是……」

底下又是一陣：「哎呦我擦……」

「這還下不下課了……」

等作業也布置出去，數學老師的一聲「下課！」幾乎和上課鈴同時響起，看見下節課授課的地理老師已經等在了教室門口，同學們的內心一片絕望。

「好了好了，要上廁所的趕緊去一趟。」地理老師招呼著。

但不管怎樣，休息聊天的時間是沒有了。趙右諳煩躁之餘，用筆在草稿紙上隨手劃了兩下，力道大得將紙劃破。

他只能等待奚何的反應，這樣的等待對他而言是難受的，此刻他就是「度秒如年」的狀態。

好在又一個四十五分鐘結束，地理老師並沒有拖堂的想法，反而一下課就離開了教室。為了掩蓋自己的急切，趙右諳等了半分鐘，才走到奚何的桌前：「奚何，去衛生間嗎？」

奚何想說不去，可他又確實想去。對上趙右諳疑問的眼神，他的心底驀然湧上一股心虛。

「去，去吧……」

「那走吧。」

「等一下。」奚何轉頭問郝雲籟，「去不去廁所？」

郝雲籟：「……」他記得這兩個人以前沒有結伴去廁所的習慣啊？

雖然不解，但被奚何的目光注視著，他還是點了點頭：「去去去。」

奚何悄悄鬆了口氣。

他不是一個喜歡逃避的人，可是目前的狀況已經完全超出了他能夠理智處理的範疇，只能先選擇避免和右諳單獨待在一起。這應該……還算正常吧？

他看了趙右諳一眼，對方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實在不明白，右諳怎麼會喜歡上他呢？

他們不是好朋友嗎？頂多，他還把右諳當成自己的弟弟看待。

三個人結伴去廁所又結伴回來，一路上都沒有說話。郝雲籟已經看出他們兩人之間氣氛不對，也不敢輕易開口。

直到上午最後一節課結束，終於放學了。

趙右諳走到奚何桌前，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一起回家。」

奚何下意識看向郝雲籟，沒想到後者不好意思地一笑：「我今天中午去阿姨家吃飯，不同路，沒法跟你們一起走了。」

他只能硬著頭皮：「那我們先走了。」

郝雲籟毫不留戀：「好的，再見。」

奚何走出教室，趙右諳也不像往常一樣站在他身邊，而是默默跟在他後面。他察覺到了，只覺得又生氣，又有點心疼。

他本來想裝作什麼也沒發生過的樣子，後來發現這根本行不通。他們彼此都心知肚明，如果不將話說開了，他們根本無法像以前一樣相處——而且假裝什麼也沒發生，也是對右諳的一種不尊重。

最後，還是趙右諳先開口：「你是不是聽到了？」

奚何沒法說謊，點點頭：「嗯。」

他遇見了一個同學，說看見趙右諳和李羿凡一起往五樓去了。他知道這兩個人一直不對付，怕出什麼事兒，也就上樓看了看。他聽見了李羿凡的聲音，剛要抬腳邁上五樓的台階，就聽到一句「你明明也喜歡他，卻連說出口的機會都沒有」。

奚何想了想，輕聲說：「我們以後還是朋友。」

他可以為了躲避李羿凡的追求，想方設法跟對方斷交，可是面對趙右諳，他根本沒辦法做得這麼決絕，而且也沒必要。

「朋友？」趙右諳看著他，扯了一下嘴角，「既然是朋友，下課為什麼躲著我？為什麼拉上郝雲籟？」

「……」眼看就到了趙右諳家樓下，奚何說：「你先回去吧。」

趙右諳彷彿沒有聽見一般，看著他繼續道：「我們現在算什麼朋友？朋友會喜歡你嗎？會想要抱你嗎？會想……吻你嗎？」

「傅右諳！」見他越說越過分，奚何忍不住低聲喝止。只是心裡除了憤怒，還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羞恥。

「抱歉，我太激動了。」趙右諳說著，退開兩步，神色落寞地站著。

奚何跟他走到家樓下，放軟了語氣說：「你先回去吧，中午好好休息。」

趙右諳看著他，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奚何以為他是同意了，正要鬆口氣，就見兩滴眼淚從他的眼眶裡湧出來，順著臉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