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何一下子慌了神：「你……你哭什麼？」

他伸出手去拭趙右諳臉頰上的淚，卻怎麼也拭不幹凈。趙右諳抿著唇，一聲也不吭，卻哭得厲害，委屈的眼神看得奚何心虛，這簡直觸到了他的死穴，讓他一句重話也說不出來，只得輕輕地哄：「別哭了，哭什麼？」

「你是不是討厭我了？」趙右諳說話的聲音都哽咽了，「你是不是想再也不跟我玩兒了？」

「不是不是，我沒這麼想……」

「那你是怎麼想的？」

這句話宛如靈魂拷問，一下把奚何問住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這個問題太棘手了，他還沒有想出最優的解決方式。

如果換做其他人對他抱有這樣的心思，而他無意的話，他都會逐漸疏遠，不會給對方留一點念想，反正這種感情都是有期限的，得不到回應總會自己放棄。

但面對趙右諳，他根本無法疏遠，就像此刻一樣，對方一哭他就心軟得不行，哪裡硬氣得起來？

「你不能這樣。」趙右諳看著他道，「你如果要離開我，當初趙覆雨針對我的時候又為什麼幫我？你把我從泥潭裡拉起來，說會一直在我身邊，現在卻要拋棄我。」

「你不能這樣。」

「我……」什麼拋棄？奚何覺得自己像是個負心漢。

他混亂地抓了一下頭，試圖解釋：「我沒有拋棄你，我沒這樣想。」

「真的嗎？」趙右諳注視著他的眼睛。

他點點頭：「真的。」

「那就好。」趙右諳忽然笑了，他走上前，伸手緊緊地抱住奚何，「太好了。」

奚何整個人都僵了一下。他不是沒有跟趙右諳擁抱過，但這次格外地不一樣。一感受到對方的體溫，他滿腦子想的都是他把右諳當朋友，右諳卻喜歡他。

只是一想到那雙眼淚汪汪的眼睛，他到底是沒有伸手把人推開。心跳加速的感覺很清晰，他開始感覺兩隻手無處安放。

趙右諳用臉頰蹭著他的脖頸，在他耳邊說：「我們還像以前一樣好不好？」

「……什麼？」

「我沒有更多要求了，只要像以前一樣就好，你別不理我。」說著說著，他的聲音又染上了點哭腔，「你別不理我。」

奚何幾乎是立時又緊張起來：「好好好，我不會不理你，你別哭啊。」

趙右諳聲音微弱地「嗯」了一聲。

奚何心情複雜，腦內急速地思索著。

說到底，右諳也不像自己——他沒有重生，現在還不到十八歲。青春期的少年大多固執倔強，等到他們長大，就會對許多事情改觀了。

而且就現在的情況看來，右諳的感情很有可能並不是喜歡，只是一種習慣和依賴，而他會漸漸走出這種誤區，自己現在沒必要這麼大驚小怪。畢竟，上輩子他跟傅右諳同校七年，也沒聽說他喜歡自己啊！

這麼想著，奚何就被自己說服了。

總之，只要自己從旁引導右諳的感情觀，最後應該不會出現什麼大問題……吧？

而在奚何看不到的地方，趙右諳扯了扯嘴角，眼神熾熱而兇狠。他臉上的淚痕猶在，但眼淚早已經止住。

李羿凡給他使絆子又怎麼樣？最後他什麼也沒有失去。他太了解奚何了，看似熱情其實冷淡，要說冷淡卻又心軟，向來吃軟不吃硬。

在這件事上，只要能達到目的，他便不擇手段。

而且……

趙右諳的內心有一個大膽的猜想。

奚何對他，並不是全沒有感情的吧？即使只是擁抱著，他也能感受到奚何的緊張和無措，甚至看見了他微微泛紅的耳根。

奚何對他出乎意料的包容和耐心，一點沒讓他收斂，反而刺激他滋生了本不該有的想法。

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趙右諳很快就放開了手。

奚何鬆了口氣，為了緩解尷尬，開玩笑似地對他說：「以後別再哭了，被認識的人看見了得多丟臉？」

「沒事。」趙右諳用手擦了擦臉，「你不嫌棄就好。」

奚何笑了笑：「我當然不會嫌棄你。」

「對不起，耽誤你的時間了。」趙右諳輕聲說，「好好休息。」

他的表情像往常一樣，奚何卻總覺得他像是在壓抑著什麼，以致於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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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何刻意讓自己忽略上午發生的事，可郝雲籟一直記著這茬，下午一到班級就問他：「你跟趙右諳怎麼了？」

「呃，」奚何說，「沒怎麼。」

「不可能。」郝雲籟搖搖頭，「你們倆上午的態度都奇怪得很，要說沒什麼，我絕對不信。你們是吵架了？」

奚何也知道瞞不住他，只能模稜兩可地說：「算是吧，現在已經沒事了。」

郝雲籟一拍桌子，盯著他說：「你在敷衍我。」

奚何：「……」

奚何：「我沒有。」

「那你說，你們為什麼吵架？」郝雲籟臉上是大寫的不信，「你國小畢業以後就沒跟別人吵過架了，而且就你們倆的關係，怎麼吵的架？」

奚何還真不知道怎麼跟他解釋，支支吾吾地，半天也沒說出什麼。

郝雲籟看出他不想說，也不逼問，想著反正自己早晚能看出點東西。

可是那之後，奚何與趙右諳又恢復了以前的相處模式，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至少表面上看起來是這樣，讓郝雲籟很是摸不著頭腦。

期中考結束後沒兩天，考試成績就出來了。吳老師把奚何叫到了辦公室，讓他把選擇文理科的志願表格分發給班級的同學。

他拿著一沓表格走出辦公室，看見趙右諳也站在辦公室門口，似乎是在等他。

見他出來，趙右諳迎上來：「這是什麼？」

「文理科的志願表格，要發下去的。」

「哦。」趙右諳眨眨眼睛，對他說，「你的成績我幫你看過了，總成績比第二名高了七十分，好厲害。」

但其實這次，學校還分出了文科成績排名和理科成績排名，也是為了同學們選擇文理科的志向而準備的。大家的文理科排名大多不一致，除了奚何——不論看文科成績還是理科成績，他都仍然是不變的年級第一。

「謝謝。」奚何笑了一下，「那你呢？」

「年級第一百二十三。」趙右諳一直控制著自己的分數，使得每一科成績都不出彩，但總成績又能排到中等偏上的水準。

即使離開了趙家，他也不想太過張揚，這樣可以避免很多麻煩，比如趙覆雨時不時的找茬和諷刺。

不過大概是趙辰光準備的一水兒家教起了些作用，趙覆雨的成績一直在穩步上升，就這次的期中考試，他的總成績差一點就進入了年段前五十，估計會拿下這個學期的進步獎學金。

趙右諳對這倒不是很在意。要是放在一年前，他肯定想不到，有一天趙覆雨在他的生命中會成為一個過客般的存在，而不是一生的陰影。可一年後，他所在意的東西已經完全不同。

想到這裡，他看了一眼奚何，眼底蘊含著的情意不經意間泄出一點。

也就是這一點，讓奚何像是被電到一般，一瞬間大腦混亂，張了張嘴卻忘了自己剛才要說什麼。

於是他獃獃地看著手裡的表格，沒經過思考地說：「啊……這個，你選文科還是理科？」

「選理科，你早就問過我了，忘了？」趙右諳的語氣有些委屈，「我說過會跟你一起的。」

「哦，沒，沒忘。」奚何一拍腦袋，有一絲絲尷尬，「我剛才走神了。」

趙右諳卻不想放過他：「走神？想到什麼了？」

奚何能說他想起了表白的事嗎？不能。只好裝模作樣道：「郝雲籟一直擔心自己成績下滑，我在想他這次考得怎樣。」

「他沒事，成績跟上次差不了不多少。」

趙右諳頓了一下，又輕聲道：「我還以為，你在想我喜歡你的事呢。」

奚何手一抖，差點沒把那一沓表格弄掉。

「現在看來，你好像並不是很在意。」趙右諳又道，漆黑如墨的眼瞳盯著他，眼神柔軟而無辜，「那就好，我還怕你會因為這個冷落我。」

奚何：「……」

他幹笑幾聲，把心裡那點亂七八糟的念想壓下去：「不會，我們別說這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