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泊腳步不穩，步履踉蹌地向前走，他像是一隻牽線木偶，徹底在虛無的世界裡迷失了。

他赤腳走在亮白的瓷磚上，留下一個又一個鮮紅的腳印。彷彿什麼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引誘著他前進，或許，是彼岸花的香氣。

陳決遠的心提到了嗓子口。他跟著譚泊亦趨亦步，想要把他緊緊抱住，但是每每指尖即將觸及，他又會像觸電一般立刻收回手。他叫著譚泊的名字，無人回應。

譚泊徹底無視了他。

陳決遠感覺自己像是火海里受刑的囚犯，煎熬著，痛苦著，受盡折磨。

譚泊走到了客廳，走到了中間放置的黑色鋼琴前。像是從前無數次演出那樣，他俯身吻了吻琴身，帶著最大的虔誠，眼神卻是沒有光的。接著他坐在琴凳上，閉著眼睛，雙手放置在了琴鍵上。

那殘破的手指鮮血淋漓，與黑白相間的琴鍵構成了一種特殊的美感。

中指落下，一聲清脆。

陳決遠站在一旁痛苦難當，一聽到聲響就渾身震顫，額頭沁出的汗珠猶如暴風雨來之前緊密的雨點。

黑白琴鍵，幻影憧憧，於旋律起止間，彷彿融入血液。似乎有人在看不見的地方嘶喊著喉嚨，卻是那麼空洞，陳決遠什麼都看不見。

《安魂曲》，譚泊彈的曲子是安魂曲。

陳決遠像是站在冷風肆虐的冬天，全身的血液散盡了，整個人凍得發顫。

一曲畢。

外面的雨停了，黑蒙蒙的烏雲盡數散去，落日的餘暉從厚重的雲中露出若有似物的身影，慘淡的光射入進屋內。譚泊看著窗外，幹澀的眼睛再也流不出眼淚，他嘴角露出一個笑，眼前倏地黑暗，昏了過去。

陳決遠從譚泊身後接住他，他看著懷裡沒有臉上任何血色的人，心臟宛如停跳了幾聲，他慌不擇路得喚著譚泊的名字，顫抖的手輕輕拍著譚泊的臉蛋，那麼小心翼翼以及無法言喻的痛苦，卻是無人回應。

陳決遠慌忙得橫抱起譚泊，往停車場跑去，他把人塞入副駕駛，繫上安全帶，踩上油門，向醫院衝去。

一路上他內心焦躁，痛恨著紅燈的阻截，不知道超了多少輛車，內心的暴躁因子似乎在一下秒就要衝破體內。

陳決遠面無表情的臉沉得能滴出墨來，他自己知道他的內心有多麼慌張和無措。

不知道過了多久。

終於，醫院到了。

....

這才幾個月，人又被送進了醫院。

照顧譚泊的小護士還是之前的那個，她拿著酒精給譚泊手和腿上的傷口擦拭著碘伏，看著當初神采奕奕，愛開玩笑的少年，變成了這幅模樣，有些惋惜。

旁邊萎靡不振的，已經守了兩天了。陳決遠無神的雙眼全程盯著譚泊，他四十八個小時沒有合眼了，青黑色的眼圈重重的掛在眼皮下，淡青色的鬍渣隱隱現行。整個人頹廢得像是個真正的病人一樣，他在無形中自我毀滅著，藥石無醫......

護士走後。

天神開了一個玩笑。

他讓譚泊睜開了眼睛，即使迷惘的眼睛沒有任何焦點。

但這對陳決遠來說也足夠如獲新生。

他欣喜狂歡地衝過去握住譚泊的手。他又想哭又想笑，幾個字卡在喉嚨里，嘴唇翕動，長久壓抑的聲帶到底發出沙啞的嗓音，半天才說出一句話，「小潭，你終於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