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空氣，吸進鼻腔里總是帶著刺疼。

蕭邦捏了捏自己的鼻尖，低頭走進了眼前這所公立大學的門。

從這裡畢業已經8年了，除了人的面孔，這裡一切都沒有變。

憑著記憶，他緩步走向了圖書館，此刻，圖書館的大門已經被臨時封閉。

一條鮮艷的警示帶攔住了所有好奇的目光，一群年輕的學生們圍在門口小聲的議論著，內容無非是各種猜測封閉的原因。

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這裡，死人了。

「老大，」他剛鑽過警示帶，梳著馬尾的女孩一臉嚴肅的迎了上來，「死者已經高度腐爛，鑒定科的同事還在勘察現場。」

青婷，進入案件調查科難得的女科員，入行已經兩年。

而他，蕭邦，案件調查科三組組長，工作7年的時間，讓他對死亡已經有了一絲麻木。

「哦。」他簡單的應著，雙手揣進黑色大衣的衣袋，穿過空曠的圖書館大廳，走向了通向館後花圃的玻璃門。

這裡是案發現場，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卻極少有人來的場所。

圖書館後是一片偌大的人工湖，而這片大約五六米寬的花圃便是用來隔離湖邊的。

最初的設想大概是防止有學生落湖，但卻最終沒有防得了兇殺。

蕭邦站在玻璃門前的一塊草地上，用力的深呼吸，空氣潮濕著，帶著人工湖的水汽，還有一股腐爛的味道。

此刻的花圃正中間，鑒定科的三人小組正分工合作，採樣，拍照，檢查屍體，有條不紊。

他走到花圃邊沿，手指搓著鼻子，故意用力的清了清喉嚨。

這樣的做法成功的吸引了一個人的注意，蹲在屍體旁的葉鷹，抬起鏡片下的眼睛，銳利的看向他。

竟然又是這個傢伙！

「葉組長，什麼情況？」蕭邦的聲音有些慵懶，讓自己心裡的不爽不留痕跡。

整個案件調查科五個小組，鑒定科因為工作量大的原因，更是有八個組的架構，偏偏最近的案子卻總是能碰到這個傢伙。

他並不討厭葉鷹，只是他們的工作方式不太契合。

「你不會自己來看嗎？」口罩下的聲音嗡嗡響起。

蕭邦挑起眉，有些無奈的點了點頭，就像是早就知道他會碰壁一般，一旁的青婷遞上了一雙手套。

鑒定科總是會在他們調查科之前趕到現場，他們總是非常樂意分享自己的所見及判斷，但葉鷹卻是他們中間的怪胎。

他小心翼翼的踩著鋪好的墊板，走到了花圃中心，葉鷹站起身，挺拔的身形在一眾工作的同事中顯得尤為突出。

「這姑娘在這裡至少躺了一個月了。」葉鷹的目光快速的朝蕭邦瞟了一眼，最終回到了屍體的身上。

看來，這傢伙也並不喜歡和他一起工作，蕭邦在心裡判斷到。

「女的？」他戴著手套的雙手交叉著挽在胸前，並沒有近距離查看的意思。

「她穿著黑色的針織連衣裙。」葉鷹轉身朝花圃外走去。

但蕭邦還是聽見了口罩下的那聲冷哼，「這年頭，女裝大佬也不少。」

作為報復，他故意挑釁道。

葉鷹配合的回瞪了他一眼，「別質疑我的工作能力。」

這一刻，蕭邦感覺自己找到了比麻木的死亡更有趣的事情。

「喂，葉組長，還有別的發現嗎？」他朝繼續離開的人喊道。

「別總等著別人彙報，你又不瞎。」葉鷹的回答也有報復的嫌疑。

女人。

蕭邦垂眼看向沾滿了泥土的屍體，目光從頭到腳掃了一遍。

艾莉。

一個似乎被遺忘了很久的名字浮出腦海，胸口沉悶的難受，不是因為鼻間腐壞的味道，而是因為一段塵封了很久的記憶。

他轉身看向不遠處的湖泊，心裡低聲祈禱著。

但願只是巧合。

「屍體是怎麼發現的？」走出花圃，蕭邦將幹凈的手套扔進了垃圾桶。

「是位快退休的校工大爺，」青婷簡要的彙報著，「學校準備布置跨年彩燈，他負責過來修剪花圃，今天早上七點十分報的警。」

「人呢？」蕭邦從大衣內兜中摸出一包煙，黑色的煙盒帶著薄荷的標誌。

「喏，」青婷用下巴指了指一處玻璃牆，「早就在那等著了。」

玻璃牆裡是一樓的休息區，分散的放著幾張圓桌，一個身穿黑色舊棉衣的老人有些忐忑的坐在其中一張桌旁，不時的抬眼看看案發現場，然後又立刻皺眉低頭，嘴裡似乎不斷碎碎念著什麼。

「走，我們去陪老人家聊聊。」蕭邦說著，又將煙原封不動的放回了衣袋。

「大吉大利，菩薩保佑，有怪莫怪……」緩緩走近老人，蕭邦終於聽清了那些碎碎念的內容。

「大爺是第一次見到屍體？」蕭邦看了一眼大爺面前一口沒動的茶水。

「你這小夥子，這麼晦氣的事情誰願意天天遇見？」大爺的語氣中是明顯的抱怨。

「也是，我也不想經常遇到，但職業讓我沒得選。」這節骨眼上，他居然想起了某電影里的台詞。

「你是調查科的？」大爺的語氣變成了驚訝，看了看室外的現場，又重新對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蕭邦拿出工作證放在了桌上，現在的老人家，安全意識還挺強。

工作證上的照片有一張年輕的臉，就和本尊一樣，明明已經過了三十歲的生日，但怎麼看也不過二十五六的年紀。

「做這行還真需要點膽色，小夥子，不錯。」大爺讚許的點了點頭，語氣緩和了很多。

蕭邦卻轉頭看向了室外，指了指拎著工具箱，站在花圃前遠眺湖面的男人。

「那個傢伙才是真的有膽色，」他嘴角微翹，「他的工作可是天天與死屍親密接觸。」

被他故意加重的最後四個字讓大爺禁不住打了個哆嗦。

十分鐘後，蕭邦站在了「真有膽色」的葉鷹身旁，拿出了之前沒抽的煙。

「不介意吧。」他不忘禮貌的詢問意見，但手上的動作卻流暢利落，還沒等葉鷹回答，他已經吐出了第一口煙霧。

「不是焦油含量低就一定能降低吸煙的危害，」葉鷹自然的與他拉開了兩步遠的距離，「不是薄荷味的煙就一定能幫你緩解咽部不適。」

「喲，對我還挺了解。」蕭邦故意誇張了驚訝的表情。

葉鷹的目光透過鏡片瞪了過來，「我只是了解你抽的那種煙。」

「哦，」蕭邦又深吸了一口，「那我就放心了，最近的案子總是遇到你，還以為你對我有意思呢。」

又是一聲冷哼，這次沒有口罩的遮掩，讓那份不屑越加明顯。

屍體被拉上了鑒定科的車，負責拍照的組員朝葉鷹點頭示意工作完畢，蕭邦感覺身邊的男人沒有任何猶豫的轉身就走，就像是迫不及待遠離他身邊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