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照的儀仗一路赫赫揚揚地經過鄂州，隰州，商州，在京城邊上的雍州駐足時，長安已經仲春。

城中各園百花繁盛，靜待探花使垂青。曲江池化去了冬日的薄冰，流水清澈，挾著嬌艷的花瓣推著酒杯往前，描出長安城既清且艷的春色。

少年郎與小娘子們早已換上了輕薄鮮艷的春衫，揮著馬鞭在長安的暮色與柳色中疾馳，呼朋喚友，好不快活。

快馬踏著和軟的春風，帶著靖王殿下即將抵京的消息飛馳過明德門，上稟到太極殿中，然後在半日之間傳遍了長安。

太極殿中的聖人欣然起身，倉促之間衣擺拂倒了小幾上的茶湯，苦澀且帶著蔥姜的味道彌散開，幾乎是頃刻之間便讓他清醒了過來，抓住了皇後伸過來的手。

這茶湯味道忒壞，也難怪照奴不喜歡。

「二郎，冷靜些。」

皇後未出閣前乃是隴西貴女，生的也高大。身著高腰襦裙頭插九鳳釵之時端莊穩重，換上胡服彎弓打馬之時亦是颯爽動人。

她伴著秦熙自潛邸到金殿，是這世上最為了解他的人。枕畔的聖人日夜擔憂思念弟弟的心，她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因為她亦如此。

「簌娘，照奴回來了。」秦熙抓緊了皇後的手，竟是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這個壞小子，惹得你我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等回來定要好生——」

「說要收拾他的也是你，心疼得半夜睡不著覺的也是你。」皇後帶上還沒醒過神的聖人，急急令人準備車馬，輕車簡從往靖王府去。

「都已入春了，兒得去府里瞧瞧還有什麼沒有準備妥帖的。」想起在邊疆許久未見的弟弟，皇後也不由話多起來。

她剛剛嫁入東宮時，秦照才五歲。小小的一個，粉糰子一般，又乖巧又懂事，連挑嘴的小毛病也顯得分外可愛。

她從小小一個一手養到大的孩子，說得鄭重些，比她的長子還像她的兒子兩分，她又怎麼會不掛心？

「某早早便瞧過，一切都妥帖了，只等他回來了。」秦熙道：「春衫裁了一些，也總覺得不夠，待他回來再勞簌娘費心罷。」

一國之君日理萬機，卻偏偏在操心弟弟的春衫。

「這還消二郎說？」皇後嘆了口氣：「照奴是為了大唐，更是為了你我，不然他又怎麼要小小年紀便……」

倘若不是為了兄長，他又怎麼會丟下他的和樂安逸，小小年紀便披掛上陣？

他本該被長安城中身份高貴的小郎君簇擁著，眾星拱月一般，春放紙鳶游曲水，夏日便端著櫻桃酥酪吃的開心。即便是走馬章台，風流不羈，也總比在那冰冷冷的戰場上受傷來的好。

好上一萬倍。

帝後兩人將靖王府里里外外都瞧過，覺著確實妥當了。又回宮中去看秦照偶爾留宿的千秋殿，仔仔細細把一切料理妥當，連花瓶里的花兒也都換上新鮮的，門窗推開後，空氣中涌動的都是花香和陽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