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醒來時，屋內燭火通明。

迷迷糊糊間，他覺得哪裡不對，但又想不起來，到底哪兒不對。

「醒了？」

隨著問話，一道欣長的身影，出現在了他的視野之內。

燭光從那人的背後籠來，四皇子眯起眼睛細細辨認，緊接著瞪大雙眼，無比驚訝，「你？！你怎麼在這裡？」

順勢掃了眼床頭床幔，是他母妃翠微宮的偏殿啊，沒錯啊~

那人緩緩坐到床邊的綉墩上，眉頭一挑，「皇宮而已，又不是什麼銅牆鐵壁，有必要這麼驚訝？」

呃......

討厭！

他賭氣的轉過頭去，後腦勺對著那人，卻生怕人家聽不見似的，大聲嘟囔，「切，得了吧，要真那麼牛，有本事別穿內侍服，也別把臉上的花遮起來呀。直接大大方方的走進來，我才算服！」

「沒良心的東西！」君不知笑罵，「我這到底是為誰辛苦為誰忙？你以為我不敢大大方方的入宮？可我若大大方方被你那個爹迎進宮，你那個爹會允許你來見我？」

一席話懟的四皇子無言以對，鼻子里發出不情不願的兩聲哼哼。

隨即他突然意識到，到底哪裡不對勁了。

是疼痛，那種火燒火燎的疼，自他醒來後，便沒再感受到。

「你連夜來看我，就是為了給我送藥？」

君不知一挑眉，「不然呢？」

四皇子一臉『誰稀罕啊』的表情，眼底卻是藏不住的感動，「是我母妃給你遞的消息？」

君不知又一挑眉，「不然呢？」

四皇子訕笑著反手向受傷處摸去，隨即，指尖與挨打處的肌膚來了個親密接觸，他這才發現，他的下//半//身一絲不掛，臉騰的一下紅了，驚慌叫道，「你，是你給我上的藥？」

君不知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想的美！能讓小爺我親自給他上藥的人，還沒生出來呢。」

四皇子長舒一口氣，拍拍胸口在床上趴好。

見他這樣，君不知突然氣不打一處來，「你非要用這種方式，和皇位劃清界限嗎？」

四皇子先是嬉皮笑臉的『嘿嘿』兩聲，但緊接著，一張俊秀的臉收起笑容，沉聲問，「不知，你之前救過我二皇兄一次，那你能不能再救他一次？」

君不知心頭猛地一跳，「太子？」隨即明知故問，「他又遇到什麼危險了？」

「只要我父皇活著，他便一直有危險。」

君不知一挑眉，嘴角露出一抹邪魅的笑，「你想讓我幫你弒父？」

四皇子嚇得一口吐沫嗆入肺中，撕心裂肺的『咳咳咳......』了好半天。

門外的近侍推門進來查看情況，卻被四皇子漲紅著麵皮揮手喝退。

喝下君不知為他到的茶，舒了好一會兒的氣，這才有力氣沖著君不知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保護太子順利登基，就只有刺殺皇上一條路？」

君不知慢慢啜飲了一口杯中茶，將茶盅放到床頭案幾上後，才緩緩開口，「你應該知道我們青門的規矩。」

四皇子據理力爭，「我知道，但你們青門只跪定不能參與皇位之爭，並沒有說，你們不能保護皇子吧？皇位本來就是我二哥的，你幫他，只是保護他而已，就好像保護我和我的母妃一樣。」

燭光下，君不知的臉晦澀不明。

「那你呢？你在弘文館的表現一直很優秀，尤其是你做的每篇民論，都被很多人傳讀，我一直以為，你對那個位置......」

語雖未完，卻一切盡在不言中。

四皇子撇撇嘴，「我是真的沒有興趣，我只是不想藏拙而已。我想透過這種方式告訴世人，有些皇子能以庶代嫡登上皇位，並不是因為其他皇子無能。」

「你不喜歡六皇子？」

趴在床上的四皇子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不是不喜歡他，而是不喜歡我父皇的無情無義。太子哥哥明明什麼都沒有做錯，為什麼要拱手讓出原本就屬於他的東西？」

「哦？」

君不知看著他，若有所思地幽幽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太子七歲出宮的時候，你也不過五歲而已。太子不受當今聖上所喜，皇後必然會想盡辦法把他時刻拘在身邊，而你的母妃雖不受寵，護住你這個皇子卻是綽綽有餘，所以，太子應該不會有機會對你施恩，也不會有與你產生深厚感情的機會。」

君不知只是闡述他的分析，但四皇子已經聽出他這話背後的疑問。

他沒有直接回答君不知的疑問，而是問了君不知個意料之外的問題，「不知，你有沒有喜歡的人？」

「喜歡？」

「就是那種，你想和他一輩子在一起的人。」

君不知歪著腦袋想了想，三年前，他曾經以為他和『痴傻』了的三皇子，會共度一生，但，那是喜歡麼？他不知道。他只是隱隱約約覺得，好像，不是。

所以，他搖了搖頭，口吻帶著些困惑，「沒有。」

四皇子嘆息，「所以，你無法理解我的感受。等你有了喜歡的人後，說不定就會和我一樣，再也看不得世間的一切辜負。」

「辜負？」

「你不知道，當年太後很喜歡皇後娘娘，但皇後娘娘並不願嫁入宮中，辛家也不願要那個一門兩後的虛榮，是太後好說歹說，父皇又親自上門求娶，這才讓辛家不得已鬆了口。

大周皇位自來都是傳嫡傳長，父皇迎娶辛家女為後的時候，怎會沒考慮過皇位繼承之事？

他不敢直接跟自己的母親對抗，就把一個無辜的女子拉入火坑，然後將一個兒子本該享受的榮耀，以無比卑鄙的方式剝奪給另一個並不怎麼優秀的兒子，哼~」

君不知愣愣看著他，突然覺得對這個四皇子，他以前了解的很是膚淺。

「你喜歡我師兄，是認真的？」

畢竟，他很有些戀兄癖的嫌疑，而自家師兄和太子之間，性格脾氣差距還是挺大的。

聽他這麼問，四皇子如抽了筋的小龍，渾身無力的趴在床上，每個毛孔都散發出惆悵的氣息，「難不成，你們之前都以為我，是在開玩笑？」

君不知有些尷尬的笑了笑。

不，不知之前，是直到現在......

他這般，卻讓四皇子眼睛一亮，「你說，你師兄一直不肯接受我，是不是因為他和你們一樣，以為我之前的表白不真誠？」

說話間，他朝著床邊挪了半寸，「不知，我想過了，等我帶著我娘去了封地後，就沒人再能管得了我了，到時候，我就可以拋下一切，和他一起浪跡天涯。」

看著一臉嚮往的他，君不知有些愣神，「值得麼？」

四皇子嘴角噙著笑，「等你有了喜歡的人，就明白了。」

君不知挑挑眉，覺得自己可能一輩子也理解不了，這種不顧一切的感情。

四皇子可憐兮兮的懇求，「你要是不急著走，多給我說些他的事，好不好？」

「我知道的，其實也不多。」

「沒關係，就是我聽過的，也沒有關係。」

「那，好吧，話說......」

窗外，沁貴妃站在跑馬廊前，對著明月，深深嘆了一口氣。

直到五更天，君不知才從昏昏睡去的四皇子房間里輕手輕腳的踱出。

一直守候在門外的秋柔，對著他深深屈膝行了個萬福，「多謝公子義施靈藥，」

說著，從身側的花閣上取下個長長的匣子，「這是我家娘娘一點兒小小的心意，實在不成敬意，娘娘說，待將來如願去了封地，再好好答謝公子的恩情。」

君不知瞥了眼盒子上的字，一挑眉，「怎麼，娘娘不準備留著給四殿下補身子？」

秋柔淡淡一笑，「我家娘娘說了，若我們有需要，直接去尚藥局拿，也就是了。」

「看來，娘娘的事情，解決的十分順利。」

秋柔眉眼中竟是自豪與崇拜，「那當然，我家娘娘不爭不搶，是不屑爭不屑搶，可不是爭不著搶不動。」

難怪四皇子會被養著那樣驕傲無畏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