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葉曇清揉了揉因宿醉有些突突疼痛的額角，腦子裡飄過的是昨晚睡過去前沒看真切的那個人影，心裡驀地便升起一點點煩躁，她清楚的知道那不是幻覺，就因為這樣才格外麻煩，明明清醒的時候能將人推開得毫不猶豫，緣何醉了之後就這麼放任自己，真是……。

「大人。」

這孩子起得真夠早的，葉曇清聽見甚有節奏的敲門聲從榻上下來，祁玉之在門口站的筆直，見她開門便問了聲好，不過眼睛偷偷看她時被抓住了因而顯得有些尷尬，摸摸鼻尖有點欲言又止的意思。

葉曇清看了心裡好笑，把煩心事拋在一邊，問他：「昨晚沐樓來過了？」

「啊？」祁玉之沒想到葉曇清還記得，更沒想到她會直接這麼問自己，一時有點愣，獃獃點了兩下頭，然後突然想起昨夜副司大人說的不要暴露他的囑咐，又趕緊搖頭，像個波浪花鼓，看得葉曇清差點便沒繃住嘴角，這傻孩子……。

「他交代你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

「呃……。」什麼都知道的話，那自己似乎也沒什麼可再保密的東西了，祁玉之遲疑著點頭嗯了一聲，小聲道：「副司大人很關心您。」

「是嗎？」葉曇清淺笑出去。

祁玉之步調放緩走在身後，總覺得他們風司大人方才那抹笑，並不真心，甚至有些落寞排斥的意思，自己是不是又說錯話了，果然，下一秒便聽見葉曇清那似是調笑的聲音，「小玉之啊，以後不要再說那些話了。」頓了片刻，又添一句，「我和他之間的事，比你所想更為複雜。」這次就聽不出什麼語氣，所以讓人感覺格外認真。

「是。」祁玉之答得乖巧，但心裡總覺得，不管因為什麼，如果真心和關切是真的，那喜歡應該……也做不得假才對吧，不過這話，不是他一個才入職的小神仙該說的。

葉曇清和祁玉之到化一境的時候已經有人等著了，道衍打開幻門讓他們先進去，葉曇清猶疑看向道衍，「第六界？」

「第六界西南是我的轄地，晉州便在那裡，你不知道？」道衍驚訝看著葉曇清，一巴掌拍她肩膀上，邊搖頭邊裝作痛心疾首道：「好你個葉曇清，你我相交多年你竟連我轄界也不知？」

「你在自己的轄地歷劫？」葉曇清笑，這般敷衍，說不定便是連天道也看不慣了，這才非得給你一番如今的安排，讓您這位尊貴的神君也吃吃苦頭。

「……你和璞瑜也『相交』多年，如今不也連人家來處都不知嗎？。」葉曇清把道衍手拂開，不顧還處在震驚中的某位神君，接著道：「如此你們也算故地重遊，至少聽上去很浪漫，倒也不錯。」看來璞瑜還並未告知道衍太多，約莫是沒來得及，今日這樂子可大了，該說不愧是因果嗎？一環扣一環玄妙至極的東西。

「本君……我……。」半分記憶也無哪還記得自己在何處歷劫？話說回來我竟然在自己的地盤歷劫……是不是太敷衍了些，連道衍自己都開始反思這個問題，默了一會兒攬上璞瑜肩頭，目光略顯幽怨，「小道士，你怎的不跟本君說自己從何處來啊？」

「您沒問，況且在此之前我也並不知那裡是第六界的人間。」關於化一境還是您半盞茶前才同我說清的。

「……。」貌似也是……，道衍沒話可說。

第六界在所有位面里算是中規中矩的存在，人與妖魔精怪共處還算和諧，修行之人同旁界相比也不算少，所以他們在行事上都還方便，沒什麼對仙法靈術上的限制。

晉州地處西南，本該是濕熱的地方，但現在久未降雨，地面幹涸開裂出密密麻麻的寬縫，從天上看宛若鋪了一張麻繩系成的大網。

烈陽當空，周邊景物因為熱氣上涌看上去都模糊變形，道衍搭在璞瑜肩上，借著寬大的袖子一個勁兒給兩人扇風，「這地方不太對啊……。」

「是不對。」腳下咯吱一聲響，葉曇清淡定移開步子，露出那截已泛起灰黃的人骨，短短百步，第三根了。

祁玉之皺眉，放出靈力查探了下方圓十里的境況，眉頭擰得更緊，「這裡妖氣濃重，但奇怪的是我在這周邊竟未發現半隻妖物，按理來說，這麼濃的氣息，便是有人告訴我此處妖魔叢生，遍地可見，我都信。」

「這般嚴重的大旱，竟還有許多人聚居……。」璞瑜現在是以參靈為體，活著時候的修為早沒有了，所以對妖氣的感知並不敏感，但所謂有得必有失，仙果之身再加上多年做鬼積攢的經驗與陰氣，如今對生氣與靈氣的感受倒是別有不同。

「看來還沒到活不下去的地步。」道衍嘖嘖搖頭，「這要是本君，早捲鋪蓋跑了。這裡妖氣盛，你現在在人眼裡跟補品似的，記得跟緊本君不要亂跑。」

「哦……。」參靈確實大補。

「您還好意思說。」祁玉之很想翻個白眼但還是忍住了，只板著臉開懟，「自己的轄地大旱三年不管不問，神君大人您未免太失職。」

「玉之。」葉曇清看過去，示意他不要多言。

道衍卻是好笑，「你這小神仙膽子倒不小，置喙起本君來了。本君且問你，飛升上界前可有學過因果循環？」

祁玉之不說話，點點頭。

「既如此，你也該知，身為神明對下界因果不得多加幹涉，如妖魔亂禍之類可誅，但人自己作死，那是天譴，自該承受的禍端，這也要本君給他們收拾爛攤子？再者說，神對下界之事了解多源於信眾祈願，他們連願也不祈，本君如何可知？此次若非西北之地的主神下界發現此事回來相告，本君現在也還是不知。」

能在這種情況下親自前來，已經是給足了人族面子，說句不好聽的，沒人祈願，道衍就是一直放任不管讓此處之人自生自滅也說得過去，無人可拿此事問責於他。

祁玉之愣住，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微低頭默然不語，就算這樣……。

「你說無人祈願？」葉曇清輕揚了唇角，道：「這地方看起來可不像什麼不信鬼神的文明之地。」她有了一點猜測，若是真的，這地方的人膽子可真是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