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醉方醒的康王，此時正扶著額坐在小榻上，他腦袋仍暈暈沉沉的，胃裡也很是難受，聽著那虎背熊腰的知府慢吞吞地說著話時，心下更覺得煩了。

一直待在萬鳶身旁的有餘看了眼他的臉色，見他蹙著眉頭滿臉不耐時，心下不由一慌，趁萬鳶還沒發火前，連忙揮手示那知府快些告辭離去。

而那知府不懂何意，抬眸看著有餘一會兒後，也不打算理會他，低下眼眸，繼續朝著萬鳶諂媚地笑著，與他說著自己是如何將柳冬關入大牢的經過。可萬鳶壓根兒不想聽，更不想看到他那諂媚的笑容。

聽至一半，實在不想聽他說話了，於是那任性的康王，抬手將旁的燈火給掀了，怒道：「聒噪，給本王滾！」他脾氣實在不好，猶是在睡醒之後。

有餘也被他嚇得身子一顫。

「王、王爺……」那知府嚇得雙腿發軟，險些跪下地來，「容下官再說兩句，那批冬茶要明日給您送來嗎？還、還有那柳冬現下已在牢中，王爺不打算先去看看嗎……」

有餘轉首，又看了眼萬鳶的臉色，而後連忙轉過臉來，朝著知府一直搖首。那知府現下算是聰明了些，見有餘一直搖首，也不再往下說下去了，匆匆與萬鳶告辭後，便低著腦袋，趕緊跑出康王府了。

有餘沉默不語地收拾著方才被掀落於地的事物，他待在王府甚久，自也清楚王爺是如何的性子，平日里，只要不招惹他，他還算溫和儒雅的，可若是在他睡醒後，去煩他招惹他，定然挨一頓罵。

更重的，怕是會挨罰。

匆匆收拾完後，便告辭離開了，不多說一句，也不可免了禮數。他很是聰明，也很會察顏觀色，所以康王甚喜他。

然，還未步出門外，萬鳶忽的叫住了他，有餘應之，復又回至了萬鳶的身旁。

「今日柳冬來過？」

「是，當時王爺酒醉未醒，所以小的先讓柳公子回去了。」有餘見萬鳶精神了些，心下也微微放鬆下來，他續道，「王爺，您真打算讓柳公子在牢里待上幾日麼？」

「不然呢？他又不是女人，本王還得哄他？」萬鳶輕挑了眉梢，多情的桃花眼眸直直看著他，「讓他與那些囚犯待在一塊兒，再讓他挨頓板子，多受幾日的苦，而後本王再去救他，他便會知道本王的好了。」

有餘沉默了一會兒，想起柳冬那單薄如紙的身子，還有那沉默寡言的性子時，心下莫名一陣擔憂。

那柳公子，是個好人。

可這世間的好人，很多都活得很難很難。

……

大牢陰暗潮濕，見有鼠蟻已不是稀奇之事。柳冬待在此已有三日，昨日被帶去審案時，還被罰了杖刑，打得臀部血肉模糊，中途暈了好幾次，被送回牢中時，已是氣若遊絲。

夜晚難眠，他總是會被痛醒，醒來後，便盼著天明。他想著，或許天明以後就會好起來。

月光淡淡，映照在陰暗的大牢里，柳冬抬手，接著那縷月光，勉強地扯了扯唇角，苦澀地笑了笑。

不知過了許久，才迷迷糊糊的睡沉過去，他做了一夢，夢見少時的自己，還有疼他的爹娘，還有昔年的同窗，年歲稍長時，他又夢見了鄰家的小妹，夢裡很是美好，只是在他回過首時，那些人的面容漸漸模糊，只餘下他一人。

翌日醒來時，他有些發燒了。

身子在發熱，連呼出的氣息都是又重又熱，腦袋又暈又疼，他只能合上眼眸睡覺，只是睡不沉。後邊兒的傷口在隱隱作痛，他也不敢翻身，是怕牽扯到杖刑留下的傷，到時又要流血了。

躺在那兒不過一時，卻覺得彷彿過了一世。

至午時，忽聞牢外一陣人聲，他艱難地抬起眼眸，往牢外看了一眼後，復又合上了。

腳步聲漸近，至牢外而停，他沒有睜眼，只聽著好似有人要將大牢的鎖鏈打開。

啪。

一聲輕響，鎖鏈果真開了。

柳冬蹙了蹙眉，仍懶得抬起眼去看。

但聞好些人的腳步聲走了進來，他心下驀地一慌，也不知是不是又要將自己帶去審案。

卻在這時，忽聞一道熟悉的聲音：「他病了？」語氣很是不好。

柳冬聞聲，心頭一跳。

若沒猜錯的話……應是王爺！

柳冬動了動身子，微微抬起眼眸，去看眼前之人，目光一直往上，直至落在了那面容俊逸、身著華貴之人上。

果真是萬鳶。

柳冬心下放鬆了起來。

而後，他聽萬鳶道：「先帶回康王府。」

「諾。」

應聲方落，一個衙差走上前來，抬手將柳冬扛在肩上，頓時間，他只覺自己天旋地轉，腦袋嗡嗡作痛，胃裡還一陣難受。

可也不在乎了。

只要能離開這兒就好。

萬鳶蹙著眉頭，看著那堆枯草上的血跡，忽有些心煩。待那衙差帶著柳冬走遠後，他方才回過首，用陰冷的眼神，直直盯著那戰戰兢兢的知府看了半晌。

「本王是讓你用刑，但誰讓你打他後面？他傷成那樣，本王要怎麼用？」

「下官該死、下官該死……」

萬鳶厭煩地看著他，沉默了一會兒，才道：「罷了，本王也不計較了，明日，將扣留下的那批冬茶送來康王府。」語罷，他將手裡的摺扇一展而開，隨後徐徐輕搖。

「是……」知府低著腦袋，怯怯地應道。

應聲方落，便聽萬鳶自鼻中輕哼了一聲，末了，他方搖著摺扇，與他擦肩而離。

那知府心下算是放鬆下來，驀地腿一軟，直接跪落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