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鳴安說他在一家教育機構工作，負責每天晚上六點到八點的美術興趣班，學員都是一群一到三年級的國小生，就是因為空餘時間太多，才找了這份圖書館的兼職。

看岳鳴安一副溫吞的性格，確實很適合與國小生待在一起。

圖書館在晚上九點半關門，他與岳鳴安的聊天並沒有持續太久，離開前他們互相交換了新的聯繫方式。

又開始下雨了。

蕭邦站在馬路邊，立起的衣領也依然擋不住直往他身上鑽的風雨。

他拒絕了岳鳴安順路載他回家的邀請，看著眼前來往的車流，他突然有一種無處可去的悲涼。

這感覺還真是不爽，他沖著天空長嘆了口氣，抬手攔下了一輛計程車。

當他被濃郁的茶香熏醒時，已經是第二天早上。

他揉搓著眼睛從辦公室的沙發上坐起身，蓋在身上的大衣外套落在了地上，他正準備彎腰去撿，卻瞥見了一雙幹凈的黑色皮鞋。

「蕭組長這是在給家裡省電費嗎？」葉鷹的聲音帶著磁性，如果是在耳邊低語的話，應該很好聽。

蕭邦下意識的舔了舔有些幹燥的嘴唇，看了一眼放在茶幾上的手機，時間顯示七點零五分。

這個工作狂連上班時間都比別人早兩小時。

「啊，有案子的時候吃喝拉撒都在這裡，效率高。」蕭邦搓了搓不通氣的鼻子，覺得自己鼻音重的時候說話，似乎也挺性感的。

葉鷹手裡捧著熱茶，看著他的表情明擺著是嫌棄，「我清理出的屍體都比你幹凈。」

說話的人平淡的喝了口茶，他聽來倒有點反胃，趕緊將葉鷹煮好的茶給自己也倒了一杯。

一口熱水下了肚，腸胃裡的難受稍微緩解了一些，「葉組長來這麼早，是報告都出來了嗎？」

葉鷹沒說話，從一側拿出裝訂好的報告遞了過來。

雖然不擅長看那些鑒定科的專業術語，蕭邦還是禮貌的接了過來，這畢竟也是人家辛苦工作的成果，「能簡單的跟我講解一下嗎？」

「死者體內有地.西.泮，也就是說她先吃了安眠藥，再攝入了氰化物。」

「先讓人睡著，再殺人？」蕭邦更直白的問道。

葉鷹點了點頭。

「為什麼要這麼麻煩？」

「為了讓整個死亡的過程更完美，」葉鷹的手指摩擦著杯口，「讓死者睡著後，擺成很有儀式感的樣子，兇手很仔細的整理好死者的衣服，頭髮，最後再下毒。」

葉鷹的眼神再次看向窗外，「兇手離開前，還幫死者擦幹凈了因為中毒而產生的嘔吐物。」

蕭邦看著葉鷹的側臉，竟想起了古希臘的神像，有一種肅穆的靜雅。

「你說的還真有畫面感，」但他不得不打破這般靜好，「可以肯定的是，兇手是有計劃的犯案，只是，我還不明白他怎麼選擇自己的目標，如果是隨機的，我們的排查範圍就太大了。」

「還有一件事也不容樂觀，」葉鷹抬手扶了扶鏡框，「和八年前的艾莉案不同，這一次明顯兇手不希望死者被發現，所以，不能排除模仿殺人的可能。」

沒有任何進展的感覺還真是讓人頭疼，蕭邦為自己的煩躁點起了一支煙。

「那就先從死者身邊的人查起，總不能讓線索就這麼斷掉。」

「你還沒吃過早飯吧，又是茶又是煙，能受得了？」葉鷹冷著臉的關心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他扯起一抹不正經的笑，「怎麼，葉組長這是心疼我？」

「我只是好奇，面對你的自殘，你的身體到底能堅持到什麼時候。」

嘖，明明挺好看的一張臉，說出的話總覺得有冷血殺手的潛質。

蕭邦正想再調侃一番，一位值班的科員卻敲響了他辦公室的門。

「蕭組長，有人找，說是認識一個叫姜韻的女孩。」

蕭邦雙眼一亮，立刻從沙發上站起了身，「帶他去會客室等我。」

說話間，他空空的腸胃再次傳來一陣不適，他一隻手下意識的捂住了肚子。

調查科的會客室看起來更像是一個安靜的書吧，木質的桌椅少了些不近人情的冰冷，多了些讓人放鬆的舒適。

坐在蕭邦對面的男人還是難掩緊張的雙手緊捧黑色的咖啡杯。

「抱歉，我們這裡只有速溶咖啡，應該很難滿足你們咖啡師挑剔的舌頭。」蕭邦用輕鬆的語氣打開著話題。

這個男人他見過，昨晚圖書館的書咖里，服務生章億的同事之一。

「您記性真好。」男人職業性的使用著敬語。

「說說吧，關於姜韻的事兒。」蕭邦直奔主題。

男人叫何銘非，二十八歲，圖書館書咖的店長，和姜韻是男女朋友關係，兩人交往了半年，但最近三個月，關係卻有些微妙。

「我總覺得她在腳踏兩條船。」繞了一大圈，何銘非只是在為這句話做鋪墊，大概是因為對男人而言，這算不上是一件有面子的事。

「那個人是誰？你為什麼會覺得那個人與姜韻的死有關？你有證據嗎？」蕭邦問的很官方。

說實話，何銘非的話並沒讓他覺得有什麼線索，相反，在他看來，更像是一個男人再報復女友的劈腿對象。

「她怎麼可能讓我抓住那個男人，但我能肯定，三個月前她就開始對我冷淡起來了，肯定是找好了下家，這個男人年齡應該不小，八成有家室，怕姜韻鬧起來，就把她殺了。」

蕭邦看著何銘非說的有理有據的模樣，只想笑。

「你應該和姜韻也是地下情吧。」

何銘非因為這句話突然瞪大了眼。

蕭邦一臉無聊的表情，「要不然你的同事怎麼會沒見過姜韻？除非他說謊。」

何銘非牽強的笑了笑，「畢竟她還沒畢業，她不想……」

「是她不想讓人知道，還是你不想？」蕭邦打斷了何銘非的話，因為他已經失去了聽下去的耐心。

「你結婚了吧，」他緊盯著給不出答案的人繼續說道，「你對姜韻隱瞞了事實，但最近她不知道從哪裡知道了這件事，開始跟你鬧了起來，你很苦惱。」

蕭邦說著站起身，由上而下的俯視讓何銘非禁不住哆嗦起來。

「她要你離婚，還說要攪黃你的工作，你覺得她就是個貪得無厭的女人，只想從你這裡壓榨更多。」

蕭邦雙手撐著桌子，何銘非就像一隻受驚的兔子，後背緊緊貼在了椅背上。

「所以，你終於狠下心，把她殺了，讓她徹底從你面前消失。」蕭邦緊盯何銘非的眼睛，就像只隨時準備獵捕的豹子。

「不，不是，我沒有，我沒殺她，我只是請了一個月的假，我想躲開她，真的！」何銘非就像被杯子燙了手般的喊叫起來。

「我相信你沒這個膽。」蕭邦又露出了最初和善的表情。

談話結束了，他有些失望的轉身就走，可沒走幾步他卻又停下了腳步。

「姜韻三個月前知道了你的事，她說是誰告訴她的嗎？」蕭邦回頭，目光犀利的盯著何銘非。

「沒，沒有。」男人似乎還沒從驚嚇中回過神來。

「你走吧，想起什麼就給我打電話，大廳服務台那有我的名片。」蕭邦說著走出了會客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