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鳴安的教室大約有十來平米，足夠三四個孩子一起畫畫，其中一側放著齊腰的櫃子，櫃子上是一些石膏雕塑和塑料水果。

女老師走到櫃子後面，蹲身捧出了幾個畫本，一些顏色鮮艷的圖畫中夾著幾張鉛筆素描。

「這些都是岳老師平時和孩子們一起畫的，也有一些自己的練習作。」女老師認真的把這些畫稿攤在了櫃子上。

蕭邦卻挑選出幾張鉛筆素描看了起來。

這些素描無一例外，畫的都是一些古希臘的雕塑，那些天神的臉寧靜而又肅穆，不知道為什麼，他竟莫名聯想起了葉鷹。

晚上9點，酒吧街。

「工作結束了？」吧台里的酒保已經是老朋友了，見他從門口進來，隨手拿起了他的存酒。

蕭邦抬手示意不用，「給我一杯冰紅茶就好。」脫掉外套後，坐在了吧台邊。

「看來工作還沒結束。」酒保熟練的拿出杯子，倒入冰塊和紅茶。

「快了。」蕭邦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冰爽的感覺直衝額頭，讓他瞬間精神了不少。

他有個習慣，案子沒解決之前，不喝酒，不泡酒吧，但今天之所以會選擇這裡，是希望讓等會兒來的人徹底放鬆警惕。

「在等朋友？」酒保為他又續上了一杯。

他笑的牽強，「算是吧。」

酒保聳了聳肩，不再多問。

和岳鳴安有關的記憶真的很少，蕭邦努力的回憶著他們的大學時光。

記憶深刻的事情屈指可數，除了那次幾個人一起在宿舍內喝醉以外，就只剩下一次校慶晚會。

那也是他第一次注意到艾莉。

他是個音痴，雖然父母從小就希望他能像肖邦一樣成為一個鋼琴家，但事實證明他根本沒有任何音樂天賦。

但那晚艾莉的小提琴作秀卻讓他第一次完整的聽完了一支純音樂。

《查爾達什舞曲》，他還記得那隻曲子，當黑幕被緩緩拉開，一架白色的鋼琴帶來拉動人心弦的開場，接著舞台的光效逐漸聚攏在一個身穿黑色長裙的女孩身上，她拉動著小提琴，沉浸在自己的音樂世界之中。

當時他的身邊正坐著岳鳴安，那個大男孩和他一樣緊盯著舞台，目不轉睛。

蕭邦的酒杯第三次加滿了紅茶，酒吧門再一次被人推開，岳鳴安一眼看到了他。

「你怎麼自己先喝上了？」拉開外套拉鏈的人笑著看向他的酒杯。

「在這種地方，我的嘴可閑不住。」明知道岳鳴安誤以為他是在喝酒，蕭邦卻沒有解釋的打算。

倆人找了個靠角落的雙人位，面對面的坐了下來，很快酒保送來了岳鳴安點的飲料。

開車不喝酒。

岳鳴安這個理由很有說服力。

「今天怎麼突然想到找我喝酒聊天？」

看著對面的人喝了一口雪碧，蕭邦淡然一笑，「找老朋友敘箇舊，咱們宿舍那兩個傢伙就好像失蹤了一樣，我也只能找到你了。」

「但你以前可不是個喜歡聊天的人。」岳鳴安簡單一句話推翻了他的理由。

「年紀大了，沒有家庭，沒有孩子，身邊總得有個能說話的朋友不是嘛，」蕭邦打著哈哈，「要不然這一肚子苦水跟誰吐去？」

「這話說的是，」岳鳴安贊成的點了點頭，畢竟，他也是個孤家寡人，「你就沒想過正兒八經找個女人好好過日子嗎？」

「其實我也不挑剔，如果能找到和自己合拍的，就算是個男人，我也願意好好跟他過日子。」蕭邦苦笑著喝了一口紅茶。

他這說的是實話，要不怎麼會落下男女通吃，來者不拒的傳聞。

但這話卻讓岳鳴安的笑容有些僵硬起來。

「這些年你還改變的真多。」這句話明顯是另有含義。

「怎麼？你不會古板的無法接受同性戀吧。」蕭邦故意把話題說明。

「不，不是，我沒這個意思。」岳鳴安望著他笑的眼神看起來有些無辜。

「算啦，沒關係，我能理解，」蕭邦卻顯得很大度，「你還是很專一的，這些年，喜好一直沒變過吧。」

岳鳴安面色一緊，「什麼，什麼意思？」

蕭邦露出一個明知故問的笑容，「姑娘，長發，身材嬌小的姑娘，就像當年的艾莉一樣，對不對？」

但這個問題似乎讓岳鳴安有些意外，「你怎麼會這麼覺得？」

「難道不是嗎？當年艾莉的那場校慶作秀，你不是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嘛。」

蕭邦感覺自己和岳鳴安就像兩個飆演技的演員，一個在裝傻，一個在裝醉。

提到校慶作秀，岳鳴安卻忽然溫柔一笑，「那場作秀啊，讓我驚嘆的其實是負責鋼琴伴奏的人。」

說話的人抬起眼看著他，「那個人你應該也認識，他現在是你的同事，叫葉鷹。」

蕭邦一愣，舉到唇邊的紅茶半天沒喝一口。

「你怎麼了？」直到岳鳴安提醒了一句。

「喝多了，有點上頭，」蕭邦放下杯子站起身，「我去趟廁所，很快回來。」

他假裝有些搖晃的走進了衛生間，拿出電話打給了青婷，但電話卻始終沒有接通，他有一種感覺，自己很快就能揭開真相。

五分鐘後，他再次坐回了岳鳴安的對面。

「別喝了，等會我送你回家吧。」但此刻的岳鳴安卻是對他一臉的擔心。

「沒事，」蕭邦又喝了一口冰紅茶潤了潤喉嚨，杯子放下後，他緊盯著對面那張看起來真誠的臉。

「岳鳴安，你是認識姜韻的對不對？她男朋友已婚的事也是你告訴她的吧，你一直都在關注我們這個案子的進展，所以你知道葉鷹也在跟進這個案子，你為什麼要撒謊？」

沒有任何驚訝，沒有任何遲疑，岳鳴安只是微微一笑，「蕭邦，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可這個表情卻說明這個人明白一切。

「你很聰明，但凡在有監控的地方，你都刻意避免和姜韻正面接觸，但女人的眼神不會說謊。」蕭邦決定開門見山。

但岳鳴安卻只是望著他，笑而不語。

「你為什麼要殺了姜韻？你是怎麼到達花圃的？艾莉的死到底和你有沒有關係？」

面對他的質問，岳鳴安卻只是依然保持沉默。

「對不起，你今天必須和我去一趟案件調查科。」蕭邦站起身，正準備摸向身後的手銬，一陣突然而來的睡意卻讓他眼前一片模糊。

「謝謝你又給了我兩天時間，這一次我準備的很充分。」岳鳴安的聲音就像是幻聽般不真實。

「你說什麼……」蕭邦只感覺自己的身子不受控制的倒回了座椅上。

「蕭邦，你喝醉了，來，我送你回家。」岳鳴安忽然大聲說道，起身朝他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