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安眠藥。

無論是姜韻還是艾莉，她們死之前都攝入過同樣的東西。

蕭邦只感覺自己的意識就像是墮入了雲霧之中，這種睜不開眼皮的沉重感比起他發燒吃藥的那天有過之無不及。

也不知道自己昏沉了多久，當他稍微恢復一點意識時，只感受到身體的搖晃，就好像乘坐著一支小船在湖面搖晃。

他的意識就像是一根細絲，隨時都有再次斷掉的可能，他只能在心裡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要清醒，然而並沒有什麼實際作用。

但他似乎確實在一支小船上。

他好像聽見了水聲，鼻間呼吸的空氣也帶著藻類的腥氣。

是圖書館後的人工湖！

通往花圃的路確實還有第三條，就是從人工湖上劃船而來的水路，他竟然會忽略了這一點！

這個讓人驚喜的發現總算是讓他的意識又稍微清醒了些，但他沉重的身體依然不受意識的控制。

他就像個布偶娃娃，一切都身不由己。

很快，小船靠了岸，他這個長期挑食的身子被人吃力的扛起，被頂住的胃讓他難受的只想吐。

接著，他的身子被放平在了冷硬的泥土上，濕冷的氣息正逐漸從身後滲透入他的衣內。

一想到這個地方在三天前剛剛挖出一具腐爛的屍體，蕭邦就覺得渾身不自在，但此刻他只能任人擺布。

這是一種名副其實的「任人擺布」，他的雙手被放在了胸前，他還聽見了手銬清脆的金屬聲。

然後，一隻手開始整理他的衣服，最後，開始撥弄他擋住了眼睛的劉海。

他努力想睜開眼，但卻只是讓自己的眼皮抽動了幾下。

他會變成這個花圃中的第三具屍體，想到死亡，他好像並沒有覺得那麼可怕，他只是強烈的不甘著，因為此刻他的心中還有很多疑問。

真是應了那句電視劇里常見的台詞，他希望至少能死個明白。

「你是不是想知道艾莉到底是怎麼死的？」他的耳邊，忽然響起岳鳴安的聲音。

就像是回應，蕭邦的眼皮又抽動了幾下。

「那天我並沒有喝醉，我找了個公用電話亭打了個電話，我告訴艾莉你喝多了，」岳鳴安笑了笑，「那姑娘應該是真心喜歡你，二話不說就跑出來找你，我說其實我知道關於你的很多事情，她想聽，便喝了一罐我為她準備的飲料。」

「你是不是想知道，為什麼我早就有計劃？」岳鳴安繼續問道。

這一次，蕭邦沒有任何反應，他知道，岳鳴安會繼續說下去。

「你見過神嗎？」

蕭邦想起岳鳴安的那些畫稿，古希臘的天神。

「你知道嗎？他們從來就沒有離開過人類，他們低調的生活在眾人之中，會在不經意間閃爍出自己神的光芒，只有最虔誠的人才能看到他們的光芒，溫暖，謙遜，肅穆，寧靜。」

岳鳴安的聲音是享受的，他似乎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

這是一種病態妄想嗎？

蕭邦強迫自己的腦子轉動起來，盡量跟上岳鳴安的節奏。

可是，他看到的神是誰？死者嗎？既然如此崇拜，又為什麼要殺了她們？

「但神也有弱點。」

話題的突然轉折意味著殺人動機即將浮出水面。

「他們也會被慾望吸引，那麼骯髒的慾望，只會讓他們墮落，他們深陷其中，困擾無助，為了他們的光芒不會被玷污，只能由我來毀掉那些醜惡的慾望！」

岳鳴安激動起來，呼吸聲急促著，帶著難以控制的興奮。

但蕭邦卻越聽越糊塗，死者是醜惡的慾望嗎？那該死的天神到底是誰？

「不過，我卻犯了個錯誤，」岳鳴安忽然嘆了口氣，「艾莉就是個錯誤。」

蕭邦感覺自己對這些語言的理解已經快達到極限了，這意思，艾莉的死，是因為這個「虔誠的信徒」判斷錯誤？

岳鳴安冷笑了起來，「我真沒想到，葉鷹眼裡的人，竟然是你。」

這句話，突然讓蕭邦覺得自己的大腦被一道光擊中，所有不解在瞬間清晰了起來。

葉鷹就是岳鳴安的天神。

岳鳴安以為艾莉是讓「天神」墮落的慾望，他藉機「獻祭」了艾莉，然而沒想到的是，被「天神」看上的，實際上是他蕭邦。

這麼看來，他還順便確認了一件葉鷹一直沒承認的事情。

所有的一切，都從那曲《查爾達什舞曲》開始。

但姜韻的死呢？那個女人和他們沒有任何關係。

「這回好了，我不會再犯錯，除掉你這個骯髒的慾望，我的職責就算是完成了。」岳鳴安的聲音里是一種放鬆的解脫。

很快，他聽見手指輕彈針管的聲音。

這場「獻祭」最後的一步，注射氰化物。

「我知道，你能聽見我剛才所說的一切，你得感謝姜韻，我用她完善了藥品的使用劑量，也用她再次將你們帶回了這個祭壇。」

蕭邦想起了之前葉鷹的疑惑。

看來，岳鳴安就是希望姜韻的屍體被發現。

一個月前，那是他第一次與葉鷹合作，對他而言，也是第一次與葉鷹見面。

「最後，讓我送你滾回自己的盒子里吧。」

蕭邦感覺到一隻冰涼的手拉開了他的衣領，他的脖子裸露在了寒冷的空氣中。

他想起了潘多拉的魔盒，就像個骨灰盒。

「不許動！舉起手來！」

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是男人婆青婷。

「岳鳴安，別再做傻事，放開他。」

還有一個聲音，來自「天神」葉鷹。

「不，你不懂，」岳鳴安的聲音帶著不安的顫抖，「你會被這個傢伙帶入深淵，我不會讓他這麼做！」

蕭邦感覺到自己的衣領再次被拉扯，接著，是一聲槍響。

他的身側傳來一個沉悶的倒地聲，一切都在他看不見的黑暗中安靜的結束了。

當他能睜開雙眼已經是兩個小時以後。

他的四肢還沒有完全恢復知覺，從白色的病床上坐起身來還是花了他不少力氣。

此刻，他在醫療科的單人病房內，窗外的天空還是一片黑暗，凌晨四點，又是一個不眠夜。

「老大，你怎麼起來了？」青婷推門走了進來，看樣子是做好了在這裡待到天亮的準備。

「岳鳴安怎麼樣了？」蕭邦靠在床頭，全身乏力。

「在隔離病房，我打中了他的手臂。」青婷拉過來一張椅子，坐在病床邊彙報道。

「槍法不錯啊，讓你救回我這條命。」蕭邦咧嘴笑著，輕鬆的好像之前的經歷，不過是看了別人演的一場電影。

青婷無奈的搖了搖頭，「救你的人不是我，是葉鷹，葉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