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後半夜，林嘉樂才迷迷糊糊地睡過去，可睡了沒多久他突然驚覺懷裡的陽陽身上熱得不正常。

他忙打開床頭燈，陽陽的臉頰一片潮紅，探手一摸就知道孩子發高燒了。

陽陽早產了個把月，體質較尋常小孩差上許多，尤其是剛生下來那會兒真的不好養，動不動就感冒發燒。一趟趟跑醫院，他跑出了陰影，也跑出了經驗，隨著陽陽的長大，這三天兩頭去醫院報到的情況才逐漸好轉，然而今天卻是他疏忽了。

陽陽體質那麼弱，穿著小花童的禮服凍了一上午，下午根本不應該在外面呆那麼久……他不是一個好爸爸，光顧著自己求而不得的私慾，卻枉顧了孩子的身體健康！

林嘉樂急聲呼喚：「陽陽醒醒，你發燒了，爸爸帶你去醫院。」說著他就將孩子從被子里抱起來，動作麻利地給他穿著衣服。

小傢伙燒得滿臉通紅，小嘴都脫水起皮了。被林嘉樂叫醒後，他皺著兩撇小眉毛難受地哼了哼，「爸爸我頭疼。」

林嘉樂本就煎熬，一聽這話，更為內疚，「爸爸現在就帶你去醫院，讓醫生叔叔給你退燒，很快就不疼了。」

陽陽從小和他相依為命，他會向爸爸撒嬌，但更多的時候是當爸爸的小棉襖。他乖巧地「嗯」了一下，又關心起林嘉樂來，「爸爸你不乖哦，怎麼不穿衣服，這樣會生病的呀！」說著伸出小手用力搓了搓林嘉樂的胳膊，也不知他從哪兒學來的「摩擦生熱」。

聞言，林嘉樂心頭又酸又暖，彷彿被人灌了一口熱醋，眼淚差點流出來。他一把將陽陽摟至懷中，「對不起陽陽，爸爸錯了，爸爸沒有照顧好你……」

陽陽病懨懨地靠在林嘉樂懷裡，暈乎乎的小腦袋想不通爸爸為什麼要這麼說，他勉力在林嘉樂單薄的脊背上拍了拍，安慰道：「沒關係哦，老師說了每個小朋友都會做錯事，但只要知錯能改就還是好孩子。爸爸，你永遠都是陽陽的好爸爸。」

陽陽的安慰稚氣卻有效，林嘉樂很快收拾好情緒，現在當務之急是把陽陽帶去醫院退燒，一路忙活下來，等掛上急診已經是凌晨三點多鐘了。

陽陽有氣無力地窩在林嘉樂懷裡，小手手背上扎著一根輸液針，正在這時，急診室里又進來一個小朋友哭哭啼啼的好不傷心，任他爸爸抱著媽媽哄著也無濟於事。

陽陽滿眼艷羨，好半晌才小聲問林嘉樂：「爸爸你說過的，等我長大了就帶我去找媽媽，我知道我現在還不夠大，那我能不能先和她打打電話？」

林嘉樂心底一酸，陽陽小時候時常鬧著找媽媽，這不過是他找出來的託辭，哪知道陽陽當了真，並一直記到了現在……可面對這樣一個卑微的請求，他卻依然說不出一個「好」字。

沒有等到爸爸的回答，陽陽失望地垮下了臉，眼中盛滿了泫然欲泣的淚，「爸爸，媽媽她到底在哪裡啊？她是不是討厭我、不要我，所以才一直不來看我？」說到最後，扎針時候都沒哭的他眼淚撲簌簌地落了下來。

林嘉樂連聲安慰：「別亂想，陽陽可是爸爸最最喜歡的寶貝，怎麼會有人不喜歡你。」

陽陽搖搖頭，無聲砸著眼淚，他的哭完全不像其他小孩那樣聲淚俱下，可越是這樣就越讓人覺得心疼。林嘉樂險些說出真相，但他必須死守這個秘密，他沉默地圈緊了陽陽……是他當初一意孤行生下陽陽，可如今卻不能給他一個正常的家庭。

不一會兒，孩子的抽泣聲漸小，顯然是哭累了睡著了，林嘉樂小心地抱著他調整姿勢，好讓他睡得舒服點。白天一天的奔波加上徹夜未眠，這讓林嘉樂身心俱疲，可他毫無睡意也根本不敢合眼，他時不時瞧上一眼點滴，相似的情景過去的六年裡他不知經歷過多少次。

記憶里，那是陽陽才會喊「爸爸」沒多久的時候——他實在太累了，夜半聽見陽陽不停地哭哭到嗓子都劈了，送去醫院一看險些發展成心肌炎，從那之後他就養成了夜裡睡覺警醒的習慣，白天工作再累晚上也會定時查看陽陽情況。

……

通宵了一晚上顧思瑜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了，敲下最後一個Enter鍵時，她風一般地穿上外套下樓吃早飯去了。

顧思瑜是「吉祥餛飩」的忠實愛好者，正是飢腸轆轆的時候，她一進店連座兒都不找就點好了餐，完事轉頭一看——嚯！這人多的，根本毫無立錐之地嘛！正鬱悶著顧思瑜眼睛忽然一亮，三兩步擠到過道那邊，笑眯眯地打起招呼：「林嘉樂、陽陽，早上好啊！」

林嘉樂正忙著把餛飩舀陽陽的小碗里晾涼，壓根沒想到會在這裡偶遇顧思瑜，倒是陽陽比他先反應過來，舉著瓷勺兒笑嘻嘻地回道：「阿姨，Good morning！」

顧思瑜順手揉了把陽陽的小腦袋，「見到我這麼開心？」

對於陽陽，她始終有股說不出的喜歡。

陽陽腦袋一縮，小臉皺成只帶褶兒的包子，「涼！」

林嘉樂向她瞥去，顧思瑜頓時訕訕收回手，接著她就委屈上了，這大冬天的她又沒戴個手套可不就涼了麼？

「陽陽啊，阿姨知道你喜歡我，但『娘』不能隨便喊啊，你看看，你爸爸都不高興了。」

陽陽一派天真，認真端詳起他爸爸的表情，「沒有啊，爸爸很高興啊，一直在笑呢。」

林嘉樂：「……」他什麼時候一直在笑了？！

就在這時服務員小哥端著餛飩走了過來，「您的燕雲餛飩來了......呃，生意太好沒辦法，要不，要不您再等會兒？」

「不用不用，她就跟我們一桌。」說著林嘉樂就換到陽陽身邊坐下，又指著自己剛才的位置催促顧思瑜，「別等了，趕緊坐下吃吧。」

陽陽也跟著胡亂點著頭，眼睛卻直勾勾地瞄著服務員小哥手裡的碗，那小模樣像極了貪嘴的小貓！

顧思瑜沒有推辭，或者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對林嘉樂的提議是樂見其成的，她樂呵呵地坐下，「你們住這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