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林嘉樂卻沒有一點睡意。

陽陽是顧思瑜留在在他生命里最濃墨重彩的一筆，他也因此付出了很大的代價，但他不後悔。父母走後，他被姑姑收留，日子過得並不如意，陽陽的出生一度令他並不如意的生活陷入更為窘迫的境地。然而也正是因為陽陽，他在這世上才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所以，與其說是陽陽離不開他，不如說他離不開陽陽。

陽陽睡眼惺忪的，「爸爸，趕緊來休息吧，被子已經熱乎乎的了。」

林嘉樂回神，攏了攏懷中的小小身軀，應道：「好。」

他關了夜燈，在一片夜色里漸漸走了神。

他不擅長跟人相處，自然而然他就成了班級里的獨行俠。有時候，他也會覺得孤單，但和絞盡腦汁的相處比起來，他還是習慣一個人呆著。可大一下學期開始，他就要上實驗課了，還是兩人合作進行的實驗操作。

因為學號相鄰，他和顧思瑜成了搭檔。

實驗課第一天，顧思瑜就特別自來熟地來和他套近乎，「林嘉樂，接下來三年，我倆都是搭檔，記得用你的學霸光環罩著我點啊。」

林嘉樂想說別叫我學霸，但彼時，就這麼簡單的一句反駁他也說不出口。

實驗課上多的是嘰嘰喳喳聊天的搭檔，像他倆這樣相顧無言的實屬罕見。不過零交流歸零交流，他們合作得十分默契，搭裝置、加試劑、觀察反應、記錄數據……這一整套流程下來，他們往往是第一個完成實驗的那一組。

還記得那是一節有機實驗課，實驗需要用到濃硫酸。實驗開始後，他們像往常那樣分工合作，他拿起小量筒往通風櫥走去，顧思瑜卻攔住了他，「量筒給我，我去。」

他不解，「嗯？」

顧思瑜不由分說從他手裡拿走了小量筒，「取多少來著？」

他準確報出體積，「11ml。」

顧思瑜走後，他仍在困惑。第一天合作做實驗，她就明確表示不幹稱量的工作，她只負責搭裝置，後面果真像她說的那樣，今天怎麼主動請纓了？

然而他還沒想明白，顧思瑜就一路咋呼著回來了，「快快快，讓開，你別動動它，一會兒我來。」說著就把量筒重重一擱，火燒屁股似的跑去洗手了。

他一陣愕然，取個濃硫酸而已，哪有人像她這麼狼狽的，他突然懷疑顧思瑜只肯搭裝置的真正原因——會不會是她太過笨手笨腳？

顧思瑜擦著手上的水回來了，「還好沒讓你去，不然就濺你手上了。」

他忍不住小聲嘀咕一句，「也不是誰都跟你一樣笨手笨腳的。」

「你說什麼！」顧思瑜聲音一下子拔上去了。

他立即搖頭，忍笑道：「沒，我什麼也沒說。」

「那你又笑什麼！」顧思瑜沒好氣地瞪他。

他還沒想好怎麼回答她，隔壁組的魏川就開始對她進行無情嘲諷了，「你個手殘黨！心裡一點B數都沒有，當然是笑你笨啊。」

林嘉樂少見的笑出了聲。

手殘黨人顧思瑜嘴硬道：「行吧，你們想笑就笑吧，以後可就沒這機會了。」

「好吧，尊重你，我不笑了。」說著他翻到實驗室緊急情況處理那一頁，「書上說了，皮膚如果沾到少量濃硫酸，需用大量冷水沖洗，你剛才衝過了應該沒事。下次還是我去稱量吧，你負責搭裝置。」

顧思瑜卻拒絕了，滿不在乎又理所當然地說：「別的我就不跟你搶了，但這種腐蝕強的試劑還是交給我們女生吧，你們男生最好還是離它遠點。」

顧思瑜淑女風範，她這樣說的意思並非只針對他，可父母雙雙離世後，他幾乎沒再被誰這樣溫柔對待過，心裡的荒原被甘霖澆透，隨手撒下的草種生了根發了芽。

很快，顧思瑜又找回了自信，開啟了動手達人的模式。

她一邊搭裝置，一邊跟他閑聊，「我雖然稱量不行，但我搭裝置哪次不是又快又好，每次都是我搭好了等你回來。」

他的話不知怎麼就多了，「是呢，你可以去參加大學生實驗操作技能大賽了。」

顧思瑜一臉懵，「什麼技能大賽，我怎麼不知道？」

「……」他無奈道：「老師課上說的第一件事就是這個啊。」

「哦，老師提前上課了，我當時不在。」顧思瑜日常踩著鈴聲去上課，也壓根沒把這個大賽放在心上，隨口玩笑道：「那這什麼實驗操作技能大賽給帶搭檔嘛，不給帶搭檔就算了。」

他一愣，「單人競賽，沒有搭檔。」

顧思瑜搖頭，「本人手殘，不想重在參與。」

……

等迴流的時候，顧思瑜忽然從本子上撕下一張紙遞給他，神秘兮兮地說：「給你畫了一張畫，你看看，像不像！」

他疑惑地接過一看，見那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紙上畫著一個可愛的Q型小人。他身背一致大書包，仰頭站在樹下，兩隻圓溜溜的大眼專註地望著鳥窩，真是可愛又有趣，紙頁的右側配了一行字：我要去春遊！

「林嘉樂，下周的春遊，你和我們一起去吧。」

決定不參加春遊，一是生活拮據，周末他得去兼職，二是他和同學不熟，去了也尷尬。這本來都決定好的事情，因為顧思瑜的一句話動搖了，「我周末有兼職。」

顧思瑜想都沒想就說：「不可以請假嗎？」

不等他回答，她又突然大喊一聲，「糟了，反應什麼時候開始的？！」

他定睛一看，三頸瓶里已經咕嚕嚕變色了，兩人一陣手忙腳亂，又是記時間又是記溫度，可最終還是沒能挽回實驗失敗的局面。沒辦法，只能從頭再來，那天他們首次成為最後結束實驗的一組。

整理實驗台的時候，他又看到那張夾在實驗手冊里的畫了。

「顧思瑜，春遊具體定在哪天，周六還是周日了？」

「下周六，你決定跟我們去春遊了？」

他點點頭，「嗯，那我就跟領班請下周六的假了。」

顧思瑜興奮地鼓了掌，「嘿，能請動你這尊大神，魏川得請我吃飯。」

……

顧思瑜受魏川所託請他參加班級春遊，這件事他本不意外，可聽到的時候心裡還是失落了一下，而真正令他失望的是——顧思瑜早就心有所屬。